东宫一阵大乱,谁也不知道这一夜宇文璟是如何熬过去。只是在那夜后,太子妃邢氏深夜吊死寝殿,并无一言留下。宇文璟下令,依旧照太子、太子妃礼数安葬二人,不再深究。
同月,豫王被贬为庶人,发往边疆,此生不得入京。豫王府众人也男充军,女充妓,一夜之间从前门庭若市的豫王府被封,人人避而不谈。
那夜往后,宇文璟日日将自己关在高氏寝殿,连崔暕也见不到他。直到某日金钟大响,沉重的殿门被悄悄拉开,而宇文璟似是老了几十岁般两鬓苍白。
寝殿前跪了一大批宫女太监,无不暗自垂泪。
宇文璟步履蹒跚,直到他独自走出了寝殿范围,才有太监敢上前。床榻上,一代贤后紧闭双目,面色苍白。尽管生前受着莫大痛苦,可她眉宇间仍保持着淡然。
“皇后薨逝!”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宁宫,按耐已久的哭声彻底放开,人人哭的不是皇后薨逝,而是自己渺茫无望的将来。
……
又是一年新的开始,京都上下却没有丝毫新年喜庆意味。
距离太子自杀、豫王被贬、皇后薨逝整整过去了一月有余,可自宇文璟而下,没有一人能真正从那场逼宫中走出来。
“齐王爷,宫里催着急,您可快点吧。”小太监看着还在观赏奇石的宇文渊已是急得满头大汗。他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宇文渊慢吞吞绕着这块今年被当作“祥瑞”的奇石走了圈,心中只道平平无奇。发生了逼宫之事,宇文璟自然需要其他“祥瑞”来稳定皇权,这块奇石便是从梁州而来。
“齐王爷……”小太监又催促了声,宇文渊才似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还要进宫。
“走吧。”他刚迈了两步便剧烈咳嗽起来,听得小太监一阵心惊,只好紧急从附近宫殿调了轿辇来。
四人抬的轿辇很稳,过了重午门,远望可见养心殿檐角飞峭,其上琉璃瓦映出的光直衔天幕。宇文渊抬眼望着,那一刻仿佛静止。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太阳西移,远远天际镀上一层薄金,如梦似幻。
不真实的从前,不真实的现在,不真实的将来。
宇文渊支着头,不知悲喜,时到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看待宇文璟。
他不是好父亲,却是高氏一人的好丈夫。至于千古帝业,有功有过,暂且来看不知如何评说。
他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可正是因此,朝中盘错根深的党羽之分也被彻底打破。借着一场逼宫处理了多少老顽固,可同样失去了良臣贤相。
若此时他再问自己,还愿意做帝王吗。宇文渊轻轻一笑,不知该怎么想下去。
养心殿阶前,积雪布满砖道。宇文渊每一步都走得稳而重,靴下踩雪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引得跪在阶下的朝臣听见了动静,一个个望过来。
站在殿前的崔暕看见了宇文渊就好像看见了希望,连忙迎上去:“韩相、康王都在里头,齐王爷快些吧。”
宇文渊不紧不慢应了声,可丝毫没有加快步子。
他将御寒斗篷交给崔暕,站在暖炉前烘去全身寒气才真正入了寝殿。
宇文璟躺在床榻上没有余力动弹,方才交代康王说了许多话,已将他的气力耗尽。
宇文汐跪在床边抹着眼泪,而韩勋默默站在一旁,手中还握着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