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有家餐馆,餐馆已经打烊。
孤灯如露萤,艰难对抗着四周的黑暗,但它并不寂寞,因为这里还有一炉虽然微弱但却同样顽强的炭火。
昏黄的灯,暗红的火。
火上架了一把泥壶,泥壶的肚子里盛满了香醇甘冽,晶莹剔透的高粱酒。酒香经由热力的催化,就像一位翘施粉黛的绝代佳人,端庄中多了几分柔媚,温雅里暗藏些许娇娆。
炉边摆着一只莲花造型的银盏,盏中有酒,温酒。
这只莲花银盏有十八片花瓣,每片花瓣上又雕刻了一朵莲花。和盏身的造型相同,这些莲花也由十八片花瓣组成。
莲花银盏的主人名叫胡十八。和「张谦」一样,「胡十八」也只是个化名。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无论如何,这个化名「胡十八」的男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很多人都知道,胡十八嗜酒如命。
事实上他不但爱酒,懂酒,而且还会酿酒。酒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的情人,但他生平从未喝过酒,哪怕一滴都没有。
因为这个男人的身体实在太脆弱,脆弱到不能吃肉饮酒,不能受风着凉,甚至不能站起来。可胡十八偏偏喜欢酒的味道,喜欢听风赏雪,喜欢四处旅行。
他从不妥协。
不能吃肉,他便吃素;不能喝酒,他便用鼻子闻酒。不能抵御寒冷,他便披上一张毯子。不能行走,他便以轮椅代步。
世间万苦,为人最苦,若不自渡,无人能助。
泥壶里的酒已经暖了。
『酒是好酒,只可惜碰到了咱俩,』刹那间,张谦出现在了胡十八的对面,『你是想喝却不能喝,我是能喝却不想喝。』
『独饮品酒,对饮品人。』
『品人?呵呵,当心你的鼻子,人可是世上最臭的东西。』
『但也有不臭的人,对吗?』胡十八看着自己的兄弟,微微一笑。
『你是在说……她?』张谦竖起大拇指,朝身后杵了两下,『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在我这里,老金已经和臭豆腐差不多了。』
老金是个美丽的女人,身材高大,长着一双妩媚的眼睛,但是同时,她又很冷漠,比雪山里的石头还要冷漠。
「老金」自然是个化名,不但很离谱,而且听上去就很假。可是据胡十八说,这个名字是老金自己取的。
没人知道胡十八和老金究竟是什么关系。人们只知道,胡十八在哪里,老金就会在哪里,胡十八让老金去做什么,老金就会去做什么。
张谦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老金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她非但不臭,反而还很香,不过如果有需要,她也不介意把自己给弄臭。
『你们这次的矛盾,又是因为一颗苹果?』胡十八喜欢猜谜,并且总能猜对。
『已经是第八个了。或许我该送她几亩苹果林,再雇几个有经验的老把式,替她一年四季照看果园。』
『我觉得老金真正感兴趣的,应该不是苹果。』
『恐怕你是对的……』张谦扶着脑门,不禁面露苦笑。
他们仅仅是在猜测,却没有想要进行求证。
因为老金从不讲话。
她是个哑巴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诚然,胡十八可以命令老金当场开口自证,然而若是这样做,他便不是胡十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