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万籁俱寂。
发福的橘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舔了舔雪白的小爪子。它老了,精力体力都已大不如前,平时能趴着绝对不站着,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既迟钝,又散漫。
人们都叫它「炸酱面」,爱打呼噜爱吃肉的炸酱面。
炸酱面是只流浪猫,也是一家路边烧烤摊的吉祥物。吃百家饭长大的它深谙江湖规矩,熟知人情世故,知道如何凭借自身的「姿色」,从人类那里换取果腹的食物。
因为入夜时分的那场暴雨,烧烤摊的生意相当惨淡。
今晚没有热火朝天的划拳行令,没有狂放豪迈的欢声笑语,没有快要沸腾的炽热鲜血,也没有和着苦涩辛辣的冷酒,被偷偷吞下的无声默泪。
今晚只有一桌客人。
炸酱面步履蹒跚地凑了过去,谨慎中带着犹豫,好像十分害怕的样子,然而事实却是,这个小家伙不但步伐矫健,跑得飞快,胆子也比其他流浪猫要大得多。
猫生如戏,全靠演技。
不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怎么能骗取别人的同情?不骗取别人的同情,怎么能吃香的喝辣的?
『人设越稳,赚得越狠……瞧见没有,这一套连它都学会了!』
沙哑的调侃声中,一团淡淡的青烟倏然腾起,在空中连翻好几个筋斗。乌鸦掐灭还在燃烧的香烟,挑起一把小巧精致的西施壶,美美地嘬了一口。
这人头戴一顶咖啡色的格子鸭舌帽,眉宇间英气勃发,有一张男人味十足的硬汉脸。深邃的五官搭配一缕雄性荷尔蒙爆棚的络腮胡子,外加高大挺拔的身材……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
鸭舌帽又叫狩猎帽,最初是猎人打猎时戴的帽子。
『它只是饿了,』张谦看着炸酱面,『动物毕竟不是人。』
『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动物,集所有美好与丑陋于一身的动物。』说着,乌鸦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
那是一口经过精心保养,却仍敌不过岁月侵蚀的老式皮箱。
除去已经被磨平的棱角,褪色的箱子表面还分布着横七纵八,共计十五道醒目的创伤,以及不计其数的轻微破损和缺口。
这些伤痕的处理方式各不相同,有精致到毫厘的绝妙修补,也有粗犷豪放的穿针走线。
每每看到这些刺眼的痕迹,张谦都会禁不住思考,这口箱子到底有多旧,过去曾经历过什么,里面又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但他从没问过,因为他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学会如何尊重别人的隐私,学会偶尔做个笨蛋。
乌鸦从皮箱里取出一堆步枪子弹大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颜色各异,质地不一的粉末。
这些是他从世界各地亲自收集来的香料。
『别看,看了也没有你小子的份儿。』乌鸦故作神秘地一笑,俯身将箱子锁好,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
无论吃饭睡觉还是洗澡,他都戴着这顶帽子,哪怕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或者命悬一线的危难时刻,这家伙都不肯丢下这位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
『你不去当厨子可惜了。』张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那样的话,别的厨子就没活路了。』乌鸦顶着一脸很欠揍的表情,放了一句很欠揍的狂言。
烧烤摊的老板娘端来两盘焦香四溢的羊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