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用眼睛去看，唐可媛也知道锅里煮的是什么。

烹饪动物内脏时，通常会伴随着一种独特而刺鼻，介乎于血腥与恶臭之间的味道，也就是俗称的「脏器味儿」。

手持一把造型小巧别致的不锈刚笊篱，牛老大从锅里捞起一块完整的肝脏。

不止是所使用的器物，他的手法、动作乃至吃相也都非常「精致」。

身体端正，既不会与桌沿贴得太近，也不会离得太远；右手拿刀、左手持叉，大臂自然下垂夹紧，下刀坚定果决；两唇合拢，咀嚼时发出的声响极低，几近微不可察。

乍一看上去，眼前这个行事斯文，恪守餐桌礼节的男人，都与先前那个粗野的莽汉相去甚远。但是当你迎上他的眼睛，你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多愚蠢。

红筋交错，根根暴起，眼神阴鸷而邪恶，活像是一条吐着猩红的信子，准备择人而噬的食人巨蟒。牛老大的眼里有根布满倒刺，滴着血的钩子，早已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投向看似全无一战之力的唐可媛。

『锅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夫人确定不尝尝？』

『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牛老大不想休息休息？』

唐可媛一扫先前落尽下风，处处受制于人的被动模样，同时祭出招牌的慵懒笑容，一双宝石般的靓眸愈发妩媚动人，勾魂摄魄，哪里还有半分势穷力竭，山穷水尽的窘迫样子。

观其色，察其目，牛老大不由得神色一顿，整个人的威势犹在，气场却已不似片刻前那般纵横开阖，咄咄逼人。

他实在想不出唐可媛还留有什么底牌，能够扭转近乎一边倒的不利局势，以至可以助她完成绝境翻盘……但在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直觉却在不停警告他，这个女人早已布下一招极可怕的后手，绝不是在虚张声势。

『夫人是否给老牛准备了惊喜？』

牛老大决定先发制人。早有布置也好，装腔作势也罢，他都不会放弃这场争斗的主动权，像头窝囊蠢笨的牯牛，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巧笑倩兮里暗含一丝高深莫测，唐可媛浅挑香唇，逸出一抹让人摸不清，看不透，但又让人心驰神迷的唯美笑容。

她根本没必要作答，因为这场游戏的主宰者，早已经不是牛老大，况且她也累了、倦了，完全不想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既无聊，又没有营养的对话上。

敲门声恰到好处的响起。

『打扰了。』金刚的声音随即投进了屋子。

『进来。』牛老大的音量不大，但是自带很强的穿透性，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有在震怒之下，他才会以这种方式说话。

每当这时，牛老大的手下往往会以最快速度低下头，噤若寒蝉，摆出一副绝对驯顺，用心聆听训诫的模样。

金刚不是牛老大的手下，而是他的保镖，不用看他的脸色行事，也无需刻意低三下四，做小伏低。正因如此，别人不敢做的事，金刚敢做；别人不敢说的话，金刚敢说。

对牛老大而言，金刚这样的人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一个不嫌少，两个不嫌多，可是绝对不能超过三个。

金刚带来了一大一小，两个酒红色的手提箱。

外露的锋芒尽数敛起，牛老大神情木然地瞧向箱子，射出两道平稳异常，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