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的白凤年,眼中黯淡无光。面对六万燕兵,也面不改色,跃马而上的他,现在却觉得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深了,一如他的心那般沉寂。
他果然不该问,或许应该糊涂些,起码还能留有一丝痴念。
米团看着垂着头,神色黯淡的白凤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人怎么突然这么闷了?刚才明明是他一副八卦的样子一直追问她,怎么她跟他说了以后反而不开了心了?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她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果然,在那本《大周公子列传》里,傅长雪排第一,白凤年排第二呢,果然他还是介意的吧。
米团想到这里,于是看向白凤年认真的说道:
小白,你别看他是什么大周第一公子,其实在《大周公子列传》里,你可是排第二的呢!比他根本不差,更何况在我心中你可是比他厉害排名第一!”
“我第一吗?”白凤年眼中的烛火似乎跳动了一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米团的容颜,问道:“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米团闻言一愣,顿时又像个鸵鸟一样的又趴回了桌上。
“小白,你这是什么烂问题!你和他怎么一样嘛!你可是小白啊!而他……小雪他……他有婚约啦!我跟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要是现在能把自己埋了就好了!米团在心中哀嚎,即便是让白凤年看到这样的她也太丢脸了。
米团第一次这样真实的直面自己的内心,抓狂,沮丧,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向她扑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在心中明明已经整理了好几次这份感情,明明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是当傅长雪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的一切防线都变得分崩离析,不堪一击。原来自己亲口承认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白凤年不做声,就那么坐在那里。米团的话让他高兴不起来,他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沮丧,看着她抓狂,而他竟然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不想说,没关系还有我。因为他知道,那样没用。或许真正有用的,只有傅长雪了吧。
小团子,一别三年,你竟然还在他的泥潭中深陷,你当真那么,那么喜欢他吗?
白凤年的目光似乎在米团身上凝固,米团此时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她根本无法顾及其他。那些被她丢弃在角落,埋藏起来的感情,因为傅长雪的名字而向她扑来。妄图撕下她冷漠的外表,碎裂她崩溃的内心。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让人沮丧。她向来洒脱,恣意,这根本不像她了。无论傅长雪曾经跟她说过什么,承诺了什么,那婚约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告诫着她,让她远离。
她还在纠结什么?她还在沮丧什么?
三年了,她的心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彷徨呢?
米团找不到出口,她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个,让她压抑难忍。她幽幽叹了口气,从桌上抬起头,站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对白凤年说道:
“小白,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白凤年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到帐门口,为她掀开帘子。
夜幕深深,行营中的火把将小路照的明亮无比。安静的营地里,一排排巡逻的士兵有序而过,米团沿着小路走着,看着这一个个硕大的火把一副似乎要把中天月都比下去的架势,她不禁对白凤年笑道:
“看到你们这个火把我就想到了江州的那个花巾寨,当时我半夜去闯寨,也是一片片这样的硕大的火把。说起来,江罄绮和她爹,跟白伯伯当年在夏口一战,还曾并肩作战过。”
白凤年眯起眼睛,看向火把。他记得,那时候米团还曾经向他好一顿说,说花巾寨怎么怎么厉害,江罄绮怎么怎么厉害,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而他则担心的恨不得立刻赶去江州看她,只是他还没动身,就已经收到了她要回京的消息。只怕那次,也是因为傅长雪吧。
他眼中黯淡的神色,在看到米团的笑脸的时候淡了些。看着她的笑脸,他嘴角不自觉地也勾了起来,说道:“你啊,做事太莽撞了,那时候我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光是看信就下了个半死,你这家伙,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米团看着白凤年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夜风吹过两人的脸上,带来丝丝清凉,连带着她的心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远远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花香,甜腻的气味令人心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信步往花香来处走去。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山坡顶,一大片野生的茉莉花丛霍然出现。白色的茉莉,一片片的次第生长着,醉人的香味,随夜风飘散,令人心旷神怡。
米团不由赞叹道:“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有这么大一片茉莉花丛,你们可真会选地方扎营。”
白凤年看她俯下身去,深深的闻着那茉莉的香气,一脸陶醉,于是问道:“要不要摘下一些带回去放在帐内?”
米团直起身,摇了摇头,看着这一片茉莉花丛说道:
“不用了,这样的地方它们能生长成这么一大片已是难得。既然它们都已经这么努力的扎根生长,我们又何必要为了强留那一缕香气而将它们毁去呢。”
就好像她的感情,或许从头到尾,只是她自己在执念罢了。
傅长雪的身边始终有苏芮卿的陪伴,而她不过是过客而已。或许,退回朋友的位置,安于朋友的位置,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人啊,最大的执念,总是源于自己。她妄图抓住的种种无非是不甘心而已,又何必呢?
米团心头一松,抬头看向山下,连营一片,火把辉映,整个世界安安静静。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或许缺的正是说出口的勇气。现在她亲口承认了自己对傅长雪的感情,那么现在她也该亲手将这份感情斩断。犹犹豫豫,畏首畏尾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不属于她的她也绝不强求。
米团的眼中恢复了些神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全是茉莉花的香气,她转身看着白凤年认真说道:
“小白,我决定了。”
白凤年看着她这么一副破釜沉舟,壮士断腕搬的神情,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