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奉德立刻来到了东厢房,一进门就看到一人身着青衫背对着门负手而立,看着墙上的张良拾履图出神。
他轻咳一声,那人回过头来,没想到竟是左甄棠。
这个左甄棠他是知道的,年纪轻轻二十多岁就考上了进士,可谓是少年英豪。可是偏偏他出身低微,在朝中不被重用,被人轻贱,故一气之下辞官而去。据说是仿效陶渊明执杖归隐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还对他客客气气的行了礼。
程奉德赶紧拱手回礼道:
“左大人。”
左甄棠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程奉德竟然认识自己。不过转念一想,程奉德在京中做鞍马客多年,怕是早朝中官员的名录他都有,认识自己也不奇怪。只是他已经辞官,被他这么尊了一声“左大人”当时让他不好意思了。于是他讪笑了一下,摆摆手道:
“不敢当,我已辞官,受不起大人两个字。”
“是我唐突了,左先生莫怪。”程奉德分外谦和的说道。
左甄棠微微颔首,两人便进入正题。
程奉德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没想到,揭榜人是左先生。若是知道是左先生我必然要亲自出门去迎了。只是左先生,既然揭了我的榜,可知道我求的是客卿?”
左甄棠微微一笑,深深看了程奉德一眼说道:
“正是看到了程先生的名讳,我才特地揭的榜文。”
“哦?”
程奉德抹了抹嘴巴上的两撇小胡子在椅子上,坐的四平八稳。左甄棠话中的意思,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他并不打算接他的话,他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说着:
“没想到我一个区区生意人,竟能得左先生青眼,真是三生有幸。”
程奉德不动声色地将话扔回给了左甄棠,左甄棠一挑眉,心中想道:
这个程奉德倒是毫不避讳的将自己说成一个生意人,当真是拿朝廷门路当成了生财工具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于是他对程奉德拱了拱手说道:
“左某久闻先生大名,知道先生之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在下向往已久,只是以前未能得缘相见,今日看到程先生的榜文,知道程先生必有大事要办,故特地前来,不知道是否能为先生助力一二。”
左甄棠的这番话,说的分外谦和恭谨,听的程奉德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
“哎呀,左先生,你快把我说成神棍了。我若当真能点石成金,还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生意做什么,自己找一堆石头随便点点,不就发达了吗?哈哈哈哈!”
看着大笑不已的程奉德,左甄棠有些笑不出来。
这个程奉德果然是在试探他吗?难道说之前他与他划清界限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了吗?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给自己下马威吗?
好吧,如今他已经是山穷水尽,身无分文了。若是再失去程奉德的这条线,只怕他当真要露宿街头与乞丐为伍了。既然程奉德要给他这个下马威,那自己就成全他吧。
左甄棠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脸上神色严肃。看的程奉德不由得收了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左甄棠走到程奉德的面前,双手作揖过顶齐眉,深深弯腰拜倒道:
“在下当年年少轻狂,做事颇为鲁莽,直至今日方知从前之错。如今能见先生一面,实在难得,愿意追随先生身边,为先生所用,还望先生不弃。”
程奉德眼中精光一闪,满意的看着对着自己深深作揖的左甄棠。
很好,此人虽然有些清高自傲,倒是很识时务,也放得下身段,低的下头,能屈能伸方为可用之才。
他站起身,扶起左甄棠,满意的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坐下。看着左甄棠坐好了,才道出真心话来。
“左先生,你猜的没错。我这次招贤确实是与众不同,而且非常重要。”
“请先生赐教。”左甄棠拱手道。
程奉德向他倾过身,压低声音说道:
“我此次放榜招,实际上是在为王贵妃招客卿。”
王贵妃?左甄棠眉头一皱,后宫之人怎可在外招客卿?
程奉德见左甄棠皱眉,便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合适?”
左甄棠顿了顿,略一思索摇头道:
“王贵妃出身名门,不会随便做这种荒唐事,想来必然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会这么做。还请程先生,不吝赐教。”
程奉德满意的抹了抹两撇小胡子,点头道:
“嗯,没错,正如你所说。王贵妃正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会找到我来做这件事,而她招揽客卿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儿子。”
王贵妃的儿子?二皇子?可是二皇子才几岁,就算是读书,也是在宫中受教。为什么要在宫外给他找客卿呢?难道,王贵妃有什么别的心思?
忽然一个念头从左甄棠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猛地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程奉德一眼,却闭了口,沉默了。
这个念头太过危险,他不能问,更不能说。
程奉德探究的目光与左甄棠相遇,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之中明白他们心中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果然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便好,说出来,反而会不方便。这个左甄棠,倒是比他看起来更聪明些。很好,他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程奉德看着一言不发的左甄棠赞许的点了点头,颇为得意的想着,他这次还真是挖到宝了。
他伸出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件事,只怕是日久年深,不过一朝功成,左先生你可就平步青云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