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曙的沉默让米团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她还在等,等周曙自己给她一个回答。
然而被米团一语说中的周曙却丝毫不见一点慌张,他不但不慌张反而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了看众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米团的脸上,缓缓开口道:
“人皇宝座边的财宝堆吗?老臣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传说。传说千百年才出一个的人皇,会择世而出。人皇一出,则天下大统,人世间可享百代盛世。在人皇的统治下,财富不计其数,光是人皇的宝座边上便是数不尽的金银,小山一般堆在王座之下。”
周曙缓缓起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他眼光幽深的看向远处,似乎在憧憬传说中的辉煌宫殿,还有那数不尽的金银,小山似的财宝堆。然后他的脸上浮起一抹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众人说道:
“真是美妙的传说,可是老臣却是不信。”
“哦?周大人,您不信?”裴贞挑眉问道。
周曙目光深深的扫过众人的脸庞,笑了笑说道:
“不错,我不信。若是我还是当年追随着太子殿下奔赴漠北的那个愚蠢的家伙,或许我会信。可是在我亲眼目睹了血淋林的宫变,看过了那么多的因为战争而破裂的家庭,那么多的妻离子散的分别之后,我不信了。
什么人皇出世,天下大统,百代盛世。哼,那不过是说给小孩子听的故事罢了。”
周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凌厉之色,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对米团拱手一拜,然后直起身,出言说道:
“公主殿下,据老臣所知,左甄棠伐周的时候,您曾经去过鄂州。两军交锋,战况何其惨烈,相比您比老臣知道的更加清楚。我大燕,自左甄棠上位,掌管朝政以来,大燕的铁蹄踏遍四周。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可谓是百战常胜之师。可是对大燕来说是百战常胜之师,对他国来说,却是追魂索命之师。
哪里的战场上,没有亡魂?哪个用铁骑打出来的疆土上,没有流淌过鲜血?难道这些,光靠一个传说中的人皇就能轻而易举让别人拱手称臣,奉上玉玺和城池吗?天下大统岂有如此简单的道理。”
周曙越说越激动,说的他满面通红,他随手将自己面前的茶端起,一饮而尽,激动的情绪方才平静了些。他坐回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一捋须,摇头笑道:
“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信的。更不用说,所谓人皇宝座边的财宝堆。不要说没有,即便是有,那也是染血的黄金。虽然贪婪乃人之劣根性,可是老臣却不会因为贪婪二字,而赌上燕国的国运。”
周曙的话,在静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每一个字都敲击在米团的心上。周曙的想法竟然和她的想法完全一致。米团皱着眉头看向裴贞,而裴贞却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轻描淡写的从米团的脸上掠过,落在周曙的脸上,淡淡开口道:
“周大人,我几乎就要相信你了。可是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相信传说的人,为什么却坚持要打我师妹的旗号,与燕国皇帝分庭抗礼呢?既然不相信传说,又为何要说什么天命之人,天选之子呢?”
周曙站起身来,对米团拱手道:
“裴公子此言差矣。公主殿下乃我大燕流落在外的公主,公主的身上流淌着尊贵的皇室嫡亲血脉,何等的尊贵!怎可流落在外,受大周那些无赖之徒的欺负?
我大燕皇帝昏庸无能,宠信乱臣贼子,作乱朝纲。我等忠良之臣自然不能任那昏君断送大燕的国运,祸害大燕的百姓。所以不得已才揭竿起义,择明君良主护佑大燕。天子,本来就是天选之人,天命所向自然一战必胜。
这些与那荒唐的传说怎会有所联系?裴公子怕不是联想太过了吧。”
周曙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米团紧锁的眉头因他的话而锁的更紧了。他不信那传说,她却是不得不信,因为她亲手封印了琮皇。那些看似永远不会出现的景象,那么的真是,她就那样置身其中,永远不会遗忘。
可是周曙的话,却让她感到安慰。因为那样的传说太过可怕,她害怕周曙与那些信徒一样,会因为这样的念头而挑起战争,让整个大陆生灵涂炭。
“周大人,你的愿望只是铲除左甄棠和他的党羽,让我舅舅退位,重塑大燕的河山吗?”久未出声的米团,终于开口问道。
周曙面容一肃,对米团拱手躬身道:
“微臣正是此意,殿下,大燕这么些年,虽然看起来铁骑出征,不可战胜。可是微臣知道,燕国再也不能打下去了。再打下去,燕国的老百姓只怕真的没有活路了。可是昏君不听谏言,沉迷酒色,将朝政全部丢给了奸臣左甄棠处理。左甄棠此人贪得无厌,竟然想要南吞大周,北并达坦。年年征战,年年加税,百姓苦不堪言。
若是殿下愿意助百姓脱离苦海,我等即刻便可尊殿下为帝,犬子在这宋州,经营了多年的近二十万大军皆可为殿下所用。以此为据点,招收义军,他日北上诛恶,定能事半功倍!”
周曙的话说的米团眼皮子一跳,在此称帝?此前周曙只是说让她助他铲除左甄棠,也算是为她爹娘和被左甄棠害死的她那素未谋面的舅舅报仇了,可是现在竟然忽然就要让她在此称帝?
米团惊讶的微微张着嘴,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傅长雪,忽然开口道:
“周大人,我记得你们刚到寿州的时候,只是说让团团助你铲除左甄棠,为她爹娘报仇而已。可是现在到了宋州,你却说要尊她为帝。这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左甄棠的势力在燕国何等强大,怎么会容你们说揭竿而起就揭竿而起?到时候,只怕你的旗号还未拉起,他的精锐部队已经在城门外了。”
傅长雪的话字字切中要害,周曙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赞许道:
“当真不愧是达州第一的长雪公子,他方才坐在那里默默不语,端着茶盏一副专心品茗的样子,似乎对他们的争论毫不关心,可是一开口说的话却是字字珠玑。”
周曙略一沉吟开口对傅长雪说道:
“傅公子所言极是,老夫本想将公主迎回大周,认祖归宗而已。除去左甄棠为太子娴公主报仇是自然的。可是在这些天的相处中,我发现,公主殿下与当年堪称为大燕双绝的太子殿下与娴公主相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我大燕早得公主登基主政,只怕万万不会是现在的这副摸样。所以老臣才斗胆请公主在此地登基,以解百信之苦。
至于左甄棠的势力,傅公子不用担心。宋州是我经营了数十年的地方,此地左甄棠鞭长莫及。更何况,百姓心中积怨已久,见到公主所率的仁德之师,定然是一呼百应。
我这里已经屯兵近二十万,若是拉起公主的旗号,人心所向,想必很快队伍便会壮大,到时候挥师北上,大事必成!”
“可是,我并不愿意在此称帝。”米团开口打断周曙的话道。
傅长雪听到米团的这句话,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看了眼裴贞,两人眼神交错只见裴贞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颗小金珠放进了傅长雪的手里。
米团看着他们两个的这个动作,不知所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