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了百日后徐婉真上京的事情,临走前还要做些准备。徐老夫人道:“真儿,我会找教养嬷嬷来教习你京中的礼仪规范,这段时间你抓紧练习,到京中交际才不会被看轻了。还有,到京中找门路通关系,样样都需要银子。你走之前,我会把锦绣记的大部分产业变卖成银钱交给你。”
徐婉真道:“祖母,是否等我到京城再陆续变卖产业?如今急着出手怕是价钱难以公道。”
徐老夫人一挥手,极有魄力道:“案子既然牵涉皇嗣,绝不能抱之侥幸,走门路银钱怕少不怕多。产业算什么,只要人在,就能挣回来产业。”
徐婉真心下佩服,道:“祖母放心,我一定能救回阿爹和阿哥。”徐老夫人又道:“在这之前,把三房分出去。”
徐老夫人下定决心,动作极快。第二日便唤来徐昌兴、牛氏夫妇俩,将分家文书交给他们。牛氏打开一看,除了如今他们经营的绣坊外,还多分了一套城北的院子、白银一千两给三房。识相的不再多说什么,请族老做了见证,又到衙门递了分家文书,便择吉日便连同刘姨娘搬到城北,此后再没有徐家三房。
葛麻见三房搬家如此迅速,忍不住嘀咕:“这撇关系撇得也太快了,以后别回来求咱们。”徐婉真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葛麻想到孙家在前几日已同媒人来商定了退婚文书,徐孙两家从此再无瓜葛,便闭上嘴巴不再言语,生怕提起小姐的伤心事。
这日徐婉真正在指导徐文宇习大字,桑梓进来禀报:“小姐,玉露来了。”
徐婉真抬头,见玉露屈膝禀道:“大小姐,老夫人吩咐,带郑嬷嬷来见您。”教养嬷嬷的事,徐老夫人提前给她知会过,此时并不意外。郑嬷嬷面容严厉不卑不亢,行走之间裙裾一丝不乱,通身都是规矩。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十五岁入宫,庆隆十年从宫里退下来,足足二十年的青春在宫中度过。本是苏州人士,从宫中回家后寄住兄嫂家。但并不自在,又过了婚嫁年龄,索性不再婚嫁,以教习大家小姐礼仪为生。为人极其低调,徐老夫人托了好些人找到她,除了每年的束脩银子,徐家还承诺为她养老,也并不需要身契。就算如此,郑嬷嬷也未一口答应,坚持要见过徐家小姐再议。
徐婉真停笔,洗净双手,恭敬行了福礼:“见过郑嬷嬷。”郑嬷嬷侧身受了半礼,不露声色地打量徐婉真。成为教养嬷嬷,意味着后半辈子好坏都在徐婉真身上。虽是自由身,但若是教导的主家小姐不好,也会连累教养嬷嬷的名声。到时年纪大了,难免晚景凄凉。见徐婉真行止从容,又考较了几个问题,心下满意。玉露见主仆相得,便回去给徐老夫人复命。
在这个深秋定下的主仆缘分,郑嬷嬷此生从未后悔。
在城东的另一座宅院的书房内,一微胖中年男子正俯身禀报:“得到确切消息,徐家准备开始变卖家产。”
一头发花白的清瘦男子缓缓点头,“按之前部署好的,用张家、卞氏、钱家的名义买回,最低价格。”中年男子应是。
清瘦男子眼中射出势在必得的精光,冷笑道:“徐家的老东西,我们斗了一辈子。你想不到吧,你留下来的产业总归是守不住的。”
徐老夫人对这暗中的阴谋略有察觉,但眼下救人要紧,无暇它顾。自古以来同行相轻,锦绣记作为江南道布料绣坊行业的龙头,自然阻碍别人的经营道路,得罪的人不知凡几,算也算不过来。自找了牙行来出手产业,便知道不会平静。
徐家族里听说要变卖产业营救徐昌宗父子,群情汹涌。眼下这偌大产业,等救出两人怕是不剩下什么。之前有传言说锦绣记被官衙看管起来,如今看来传言不实。族里要是不抓紧机会,等到变卖完毕可没多少油水可捞。徐家大房家大业大,族里不少人眼红,眼看着就要衰败下去,还不趁势分一杯羹?推举辈分最高的三叔爷作为代表,与精明强干能说会道的五老太太一道,漏夜赶往徐家。
徐老夫人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地在花厅接待二人,玉露、碧螺侍立其后。三叔爷和五老太太迈入花厅,见徐老夫人面色严厉,眉间有不豫神色,眼中射出精光冷冷地看着二人。被这气势所慑,原本来质问的话在嘴巴打了个转,咽了下去,在梨花木椅子上坐下。
“玉露、碧螺,看茶。”
给三叔爷上的是六安瓜片,用汝窑釉上彩茶盅盛了,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五老太太则是用越窑青瓷杯盛的君山银针。茶水温度适宜,香气弥漫,均为平日里两人的心头好,好茶配好杯,这么奢侈的待遇两人可是头一次。
见两人不语,徐老夫人道:“二位对这茶可满意?”两人连连点头。
“玉露,将这茶各包一斤出来”见两人意动,又道:“把这套汝窑的釉上彩茶壶,和越窑青瓷这套都包好,待会走的时候交给三叔爷和五老太太。”玉露应了,退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