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壮起胆子跳下去,小心翼翼凑到师父跟前。
师父用锁摸了摸她的脑袋:“嗐——我真不是人……明知道小六回来后很失落,却故意不给他派任务,还叫这个泼妇接手他的活儿……我想让他记住,像小时候一样,怕了就不会犯错了!我却忘了,他已经长大了,吓不住了……是我杀了他——看见他眼睛里的死气时,我甚至想,终于解脱了……”
她似懂非懂,觉得这番话说的很吓人。
同时想起六师兄,她鼻子一酸。
不过她并不是爱哭鼻子的小丫头,而且六师兄只是失踪了,不一定会死。
这个时候哭为时尚早。就跟咒他似的。
但师父好像笃定了六师兄已死。
他用哀悼死人的方式抚摸着那些锁,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愣是哭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
师父毕竟是男人,哭了一会儿就停了。
他本来不老,此刻却显得特别沧桑。
“唉!我一看见小六,就觉得他不是个长命相……偏偏他又那么固执而多思,凡事都要翻来覆去想百八十遍。其实在他开第一个锁铺时,我就想打发他走了……他那样的人不能成功,想的虽然多,做出决定却都是错的!”
她还是听不懂。
师父拍拍她的头:“你就不一样,你虽然什么都不想,关键时候脑袋比谁都清明!”
她觉得也对,反正想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开心就好!
“我今生最后悔的是收了小六为徒,最幸运的是收了你为徒——我不看好你这小丫头片子,你现在却做的最好!”
两人沉默良久,师父送给她一把铜锁:“收着吧,留个念想!”
然后他老人家捧着一箱子锁出去,给每个徒弟分了一把。
大家都认为师父气疯了。
这哪是杀人后的正常反应。
还是师娘伤了师父的心,让他老人失去理智。
杀人是要讲求效率的,大卸八块的是屠夫!
而且从道义上来讲,应该尽量减少被杀者的痛楚——这是师父亲口教授的。
他又亲自打破了。
师兄弟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师兄请了好些名医来看师父的郁症,师父一边慢条斯理地把他们轰走,一边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
他卖了那座宅院,搬到江州,把东街的锁铺也搬去了江州。
锁铺的生意半死不活的,师父也懒得打理。
他说那是一道门,如果小六回来能通过它找到家!
六师兄总也没回来!
他们的营生又做起来,师父东奔西走,比从前更忙碌。
只是偶尔想起,会感叹一句:“可怜我的小六,不知道在哪儿漂泊!”
徒弟们总算放下心来,感叹有惊无险,师父的疯病痊愈了——家里的顶梁柱还在。
她知道,师父从未疯过,他那天说的话很深奥,很有道理。
后来事实证明,师父说对了——她真的是最幸运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