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的三个戏鞑子,按理说这演技其实真的不怎么样,但光是戏词就把下面的观众气得要死,实在是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太过真实了的缘故。
让卫兵将那几个军官带下去,陈文便示意台上继续把戏演下去,重新坐下才对郑泰说道:“让兄长见笑了。”
“无事,无事,辅仁的部下俱是血性汉子,怪不得能够屡败鞑子。”
这段插曲过后,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很快就到了清军破城、朱大典殉国以及那场惨烈的屠城。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乃是一对两情相悦的佳偶,只是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命运往往如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一般,身不由己。而恰恰也正是这一点,却也更能牵动在场观众的心绪。
戏院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沉浸在了台上的故事之中,倒是有两个人的心思却显然不在这里了。
作为福建明军的代表,郑泰这一次前来除了为贸易打下基础外,其实也有着进一步观察浙江明军这个盟友的人物。这些天下来,看过了驻扎在金华的东阳营的操演,看过了军工司工坊,看过了《浙江邸报》,如今再看看这新编练起的文工团的表演,这位福建明军的财神爷显然已经再只是若有所思那么简单了,整个人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不知名的什么地方,反倒是对后面越加精彩的演出视若无睹。
而坐在郑泰旁边的陈文,仿佛是受了传染一般,其心思也早已飞到了他处。
这个名为《倾城之恋》的故事原本就是他根据张爱玲同名小说进行了大幅度修改后的作品,原本是用以招揽李渔借其作为马骨来招揽更多人才的,只是后来李渔倒是来了,却没有继续他的戏剧创作事业,成了一个地方官,而陈文借此招揽人才其效用事实上也远没有大军屡败清军所造成的影响来得大,更多的人才也都是因为浙江明军屡战屡胜才会前来投效。
原以为只是本末倒置的无用功了,可是待到他亲眼看着故事登上舞台,却发现其实只是有心栽花和无心插柳那么点儿关系而已。
深具本地气息的金华之屠版《倾城之恋》且不说了,原本周敬亭还交给过陈忱另一个剧本,便是陈文最初让李渔代写的那个定名为《东海怨》的宋末版《泰坦尼克号》。只是前两天先来无事前去看过他们拍戏,戏台的布景以及道具虽然极尽可能的贴合故事剧情,但却还是把陈文的尴尬症逼了出来。
那涂了蓝色颜料的象征海浪的布景、估计装四五个人就能挤得不行的“大海船”、尤其是他过去时正巧看到故事最后的一幕,白子画与甄嬛的舅舅在海浪中搏斗,看得他鸡皮疙瘩跳了一地,满脑子都是这剧本必须封存到有特效这种东西出现后才能登上舞台的念头。
相较之下,这个《倾城之恋》的效果倒还不错,可以大为推广,占领区的各府、各县,各个战兵营和驻军,都要进行公演,对将士们和百姓的心态改变想来应该比单纯的讲古要强。唯独需要注意的就是,得给文工团配一些卫兵,以防再出现类似于今天这般的状况。
台上的演出很快就到了最后,屠城的第三天,饥饿促使着范柳原出了枯井去寻找食水,而白流苏则独自留在井中。分离,在场的观众无不对这对乱世中的痴男怨女的结局产生了担忧,唯有陈文却似乎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那个演白流苏的女子是谁?”
见陈文有此一问,坐在旁边的周敬亭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低声回答道:“回国公的话,此女乃是犯官严之恒的女儿。”
原来是严之恒的女儿,如果不是今天周敬亭提起,陈文几乎都已经把她的那个参与曹从龙之乱的父亲遗忘在脑海的深处。这样的时代,家中的家主有罪,妻女都会受到波及,好像当初徐阶许给严世藩儿子做妾的那个嫡亲孙女最后都没能幸免,更何况是像这个女子的父亲那样真正的附逆之人了。
“怪不得看着眼熟,当年我率军掩护百姓撤离四明山地区,曾与她们一家同行。记得当时,严之恒还跟随王巡抚和孙巡抚助我维持南下百姓秩序,结果到了金华却最终还是分道扬镳,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国公仁厚,严逆咎由自取,以至牵连家人,乃是罪有应得。”
“确实如此。”
陈文知道,王江的母亲和孙家的小媳妇都曾属意,打算介绍于他,只是时过境迁,二人早已没有了任何关系。倒是周敬亭,刚刚的神色未变却也没有被陈文漏过,这家伙除了是宣教司的主事外,更是周岳颖的嫡亲兄长。而这个女子的命运已然如此了,能够进入文工团总比在教坊司里终老要强,他也不想再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而再将她打回原形。
“这样娇柔的女子,能够更好的激起观众的保护欲,加大对鞑子的痛恨。陈忱其人果然不负才子之称,这演员选得很好,你的眼光也确实不负我之所望。”
“国公谬赞了,下官只是一得之愚。”
“就是那几个演鞑子的演员,还是有些太过稚嫩了。”
“国公说的是,回去下官便去与陈团长商议。”
对于陈文,周敬亭从来没有依仗着他是周岳颖的亲哥哥的身份而稍有骄纵,便是他的那两个刚刚入仕的堂兄也似乎是受过他的训诫,面见陈文时也颇为恭敬,完全是公事的态度,并没有把私人关系牵扯到里面。这是陈文所乐于看到的,也正因为如此,更要防止私心影响到公中的事情发生。
很快,这场大戏便到了大结局,台上的演员还在尽心尽力的演出,倒是发呆了半天的郑泰突然对转过头对陈文说道:“辅仁,此番愚兄还有件要事相求,望你能够应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