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自李贼倡叛,神京陆沉。建酋本我属夷,屡生反侧,遂乘多难,窃踞中原。衣冠变为犬羊,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
“本藩奉天倡义,代罪吊民,卧薪尝胆,法古用兵。生聚教训,已逾十年。正朔难偏,仅存一线。兹者亲统大师,首取金陵,出生民于水火,复汉官之威仪。”
“尔伪署文武将吏,皆系大明赤子,谁非中国绅衿。时穷势屈,委质虏廷,察其本怀,宁无隐忍?天经地义,华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
“至如辽人,受我朝三百年之豢养,遭逆虏三十载之摧残。祖父既受其刑毒,母妻甚被其宣淫。尔二三孤儿,尚为旗下之奴;百千弱女,竟作胡中之妇。报仇雪耻,岂待异时;归正反邪,端在今日。则张良报韩,先挥博浪之椎;朱序归晋,遂成淮淝之捷。”
“或先机革面,或临敌改图。以全省全部来归者,不吝分茅裂土;以一邑一镇来归者,定与度地纪勋。或率兵而至,则论其众寡而照数授职;或洁身而来,则就其职掌而量材超擢。”
“若蒙古、女真,世受国家抚赏之恩,原非一类,共在天地覆载之内,亦有同仇,无怀二心,视之一体。不但休屠归汉,名高日?;且如回纥扶唐,烈光叶护矣。”
“本藩仁义素著,赏罚久明。先机者有不次之赏,后至者有不测之诛。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敬哉特谕。”
檄文一出,再加上江南士绅恭候多时,地方文武在确保了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也纷纷在那些“潜伏人士”的感召下幡然悔悟,向张煌言的这支贫弱孤军请降。
“江之南北相率来归。郡则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县则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南宁、太平、旌德、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泾县、巢县、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水、溧阳、建平;州则广德、无为以及和阳,或招降,或克复,凡得府四、州三,县则二十四焉”。
而在张煌言进军的过程中,由于部分清军归顺和义勇参加,兵员也不断增加,仅仅十余日,“水陆兵至万余”扩充了数倍之巨。
………………
福建明军进军南京的同时,徽州府在接到总督衙门的求援令后,也是一片混乱。
瓜州的江防被破,还能归咎于福建明军称雄于中国海的水师,但是镇江一战,江宁的驻防八旗尽没,一切就大为不同了。
援兵,按道理来说是要派的,也必须派的。可是徽州不比长江上游的其他各府县,几个方向都与江浙明军的占领区接壤,乃是这些年江南受到军事压力最大的地区。
现任徽州总兵张应祥,原为河南南汝总兵,前年胡茂祯升迁东南经标左镇提督,他便被满清朝廷从河南调了过来。
徽州商贾云集,乃是极为富庶的所在,自然要比河南那等早就被流寇祸害得千里无人烟的所在要强的太多。
只不过,便宜不是那么容易占的,馅饼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从胡茂祯升迁之前,作为援兵援浙,东南清军面对陈文就是屡战屡败,就连洪承畴来了也没用。胡茂祯升迁后,徽州要直面衢州和严州明军的威胁,等到洪承畴被杀,更是变成了数面受敌——严州、衢州、广信以及饶州,战略上已经进入到了明军的半包围之中,若非是徽州环山,只怕早就被陈文一口吞下去了。
半年的时间,江浙明军并没有对徽州发起进攻,但是张应祥却无日不是忧心忡忡,包括那些文官也是如此,动不动就以为朝廷效死来互相砥砺。只不过,真到了那一天,张应祥反正是没想过要去死,而那些文官,他也不信能有几个真的宁死不屈的。
镇江大捷的消息传来,徽州府的士绅们纷纷动员了起来,就像其他各府县一般,没日没夜的往官员的衙门和家里跑。谈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反正。不过不是给予徽州最大压力的江浙明军,而是兵部侍郎张煌言的那一支还不知道有没有檄文字数多的偏师。
对于这些人,杀,他是不敢的。没办法,这天下谁属还说不清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比如他面前的这位,就是一个典型。
“张大帅,会稽郡王自永历四年开始领兵,于浙江连战连捷,虏师无有能够与之对抗的。即便是满洲八旗那样的精兵。也有四明湖的惨败;即便是洪承畴那样智计过人的名臣,也是四省会剿被破,进攻玉山惨败,最后身死于广信坚城。至于石廷柱、金砺、刘之源、陈锦、田雄、杨名高、刘光弼、张勇、王之纲、张杰、马进宝等贼,更是连还手之力也无。”
“如今看上去是延平藩席卷江南,但是如张大帅这般的明眼人,当是能看出,这股子风潮却是我家会稽郡王卷起来的。比之以数万大军击破万余虏师的延平藩,我家会稽郡王可一向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孰强孰弱,张大帅当可自知。”
自南昌见过了陈文,陈文却并没有给他什么在江西行商的背书。王孚知道,江浙明军与龙游商帮之间的关系融洽,太多与江浙明军长期合作的商贾在侧,他一个本钱极小的徽州商人,是很难得到重视的。甚至就连召见,也是他当初在拜帖上注明了是徽州人才勉强引起了陈文的兴致,而非是江浙明军集团高层真的能够信任他。
协助江浙明军收复徽州,这是陈文的条件,价码很高,甚至很可能是一家人性命的代价,但获利也是足够丰厚,丰厚到了王孚真的带着书信返回徽州老家,丰厚到了他的父亲也仅仅是让他静待局势变化,丰厚到了他今天真的来到了总兵府劝降!
“王先生看错人了,本帅不欲背叛朝廷。”
听到这话,王孚的心头登时便是一惊。家里人已经安排去婺源县了,那里刚刚被明军收复,徽州清军连最起码的抵抗都没有就撤出了那片地理上更加利于江西的区域。但是他已经把性命压上了赌桌,真到发现输了的时候,心头还是免不了要惶急。
然而,就在这时,张应祥却是话锋一转。“本帅久仰会稽郡王威名,深知以微末兵法,绝非大王对手,亦不愿与大王为敌。”
不愿为敌?
但又不肯投降?
王孚的头脑飞速运转,这个说辞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骑墙,但是他的目的是为陈文夺取徽州,而且明军已经进驻婺源县,已是时不我待,总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是。
片刻之后,王孚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继而向张应祥说道:“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王先生但说无妨。”
“在下听说,南京那边一直在要求张大帅驰援,可有此事?”
援兵,张应祥已经派出去了一支,半个营头,五百人而已。没有办法,他的位置紧要,马国柱对他的求援了也是尽力,不要求一定。但是张应祥一旦听到了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王孚的言下之意。
“此事可成?”
“不瞒张大帅,在下与浦江侯也是认识的。况且有大王的信物,亲自求见总能为张大帅争取一个完满。”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王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