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开始遭这无妄之灾的时候,本是战战兢兢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啥事情没做好,从而被百姓给记恨上了。
别看他们这个官表面风光,但真没有寻常百姓过得自在。
毕竟老朱的余威仍然尚在,直到今天某些衙门里还立着些被剥皮实草的倒霉蛋,他们可不想步了那些倒霉蛋的后尘。
因而,回家之后闭门谢客,连晚上的饭菜都较之往减了好几道。
辗转反侧熬了一夜,次日提心吊胆的去上衙,偶尔听得同僚们的相谈,这才发现昨晚被刁民们扔臭鸡蛋烂菜叶的不止他们一个。
要是啥事情没做好,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没做好。
突然间就有了底气后,再稍微一打听,这下全都捋顺了。
好啊。
原来这都是户部搞出来的。
“诸位同僚,昨天早朝上陛下明确下旨让户部协助太子凑建银行,既是有弊他们为何不在早朝上提,私下里再说这些,这不仅仅是阳奉阴违了,这更是抗旨不遵啊。”
“我欲匡扶正义,你们谁愿去?”
这种荡气回肠高*格的话一出,立马群起呼应纷纷响应起来。
“我去,我去,算我一个。”
“这事儿得找户部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务必给我,哦不,给朝廷一个交代。”
“是啊,银行凑建不起来,百姓还怎么乔迁新居?”
至于为买汽车而打算,那就肯定不能在这个当口提了。
就这样,身着不同官袍之人成群结队的往不同衙门蜂拥而去。
立国这么多年了,好像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呢,把值守在各城门口的侍卫都给看呆了。
“出来!”
“出来!”
众官员挤在户部门口,要求户部衙门给他们个交代。
户部左右侍郎郎中昨天下值回家的时候,也都被人扔了臭鸡蛋烂菜叶子,别人不知道缘由,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他们实在没想到,不过是否决了个还未凑建的银行就被那群刁民如何记恨?
他们不过就是提了些意见,又没说就一定不办了。
那群刁民无知也就罢了,庙堂上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同僚们,咋就也就是如此鼠目寸光。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解决还是得解决的。
几人挤在一间书吏用的逼仄狭小的公房中,探着脑袋悄悄的往外面这张望而去。
只见夏元吉被挤在人群中,口中一开一合不断的解释着些什么。
而夏元吉身为堂堂户部尚书,一个绯袍大员被一群青袍绿袍官员逼得寸步难行,这恐怕也是史无前例的,值得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就在这时,不知夏元吉哪句话没说对,这些人瞬间敏感起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人一抬手直接碰落夏元吉发冠。
正当夏元吉弯腰欲捡发冠的时候,后面不知是谁真的脚步不稳,还是故意使绊子,一个踉跄直接你推我我推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来了个一锅端。
这些人火气本来就重,这下彻底被点燃了,扭头就冲旁边的同僚斥责起来。
“干嘛的你?”
“又不是我。”
夏元吉被挤在人群中间,扯着嗓子高呼道:“诸位,诸位...”
这个时候了,谁还愿意听他的废话,他扯着嗓子的呼喊,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
不仅如此,就连身上的官袍也在拥挤中,开始变得衣衫不整了。
“完了,完了...”
躲在公房里的左右侍郎郎中们作为罪魁祸首,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去了,只剩下无奈中换成一声长叹了。
没用多久,杨永保带着一队侍卫跑来。
“住手,都住手。”
在杨永保的呼声中,侍卫们冲进去分开了文官们的缠斗。
其实,文官不同于武将。
他们不会把拳头放在第一选择,即便是有冲突,那也只限于嘴上见真章,以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辩驳对方。
因而,这场冲突还是以吵架为主的。
只不过,这也又不是在菜市场。
朝廷中枢所在的地方,身为朝廷大臣犹如泼妇的骂街,这也足够造成不可想象的负面影响了。
“都带走。”
杨永保一声命令,凡场中参与之人全都耷拉着脑袋,被带到了朱标跟前。
朱标是宽仁不假,但不代表真的好说话。
不管是这些文官,还是那些桀骜的武将,他们敢在朱标面前放肆的。
乾清宫外。
衣衫不整的文官跪了一地,哪还有之前所谓的官体。
朱标神色冷峻坐在最前面,过了良久之后,朱允熥这才满头大汗的赶过来。
他知道昨天遭了无妄之灾的官员们必然会找户部算账,而户部为了早日平息事态必会来找他。
他早朝结束就匆匆离开,就是会晾晾户部而已,给他们个教训而已,
哪知这些官员看起来文绉绉的,这也太勐了些,竟然纠结打上了门。
“父亲。”
朱允熥叩拜行礼之后,朱标抚着短须理都不理。
朱标不说话,朱允熥也不能起来。
其实,这个事情他不过稍微起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无论是起因还是高潮,都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起来吧!”
片刻后,朱标开口。
“谢父亲。”
朱允熥站起来后,朱标这才道:“诸卿口中没少言礼,今日之行可合乎于礼乎?”
“臣等知罪。”
他们就是去户部讨要个说法而已,哪知就变成今日这种情况了。
在朱标责问之下,众人纷纷伏地认错。
“有功当赏有错当罚,方才能有警醒于后人之用,今日之事乃因银行凑建所起,太子领旨却放任银行凑建搁置,此乃祸首者。”
表面看确实是如此,但谁都知道银行是朱允熥所提,朱允熥比任何都希望能早日建成。
之所以迟迟难以进行,不过因为户部不配合所导致。
尽管朱标上来就把错误归结到了朱允熥身上,但户部却不能任由朱允熥去背这黑锅。
不说于朱允熥来说不公平,就是往后在同僚跟前都很难抬起头来了。
僚臣之间相互切磋竞争那是常有的事情,但若是被轻视排挤,那不说自己官声尽毁,就是本部衙门也被沦为笑柄。
“陛下,此事之错在户部,与太子殿下无关。”
夏元吉直起身,抬头道:“昨日殿下已去过了户部,是户部提出了银行有弊之论,这才导致银行的凑建搁浅。”
谁都知道银行有弊论是个借口,目的就是为了阻止银行的凑建,但不管咋说,毕竟也是个有效的说法。
朱标自然没必要非掀了盖子,瞅着朱允熥反问道:“是这样吗?”
跟在朱标身边这么久,朱允熥哪能不知道朱标的意思。
当即往下一跪,道:“儿臣负责凑建银行,今日这事既因银行而起,儿臣理应为此事担责,请父亲责罚。”
朱允熥态度诚恳主动认错,没有一句指责户部刻意为难之错,顿时担当负责的形象淋漓尽致的彰显了出来。
这下,不仅是夏元吉了,就连剩下的那些大臣们也开始主动认错了。
“今日这事与殿下无关,皆是臣等之错,请陛下责罚。”
他们全都不是刚入官场的小白,这事儿明明不是朱允熥的错却让朱允熥担了责任,现在看起来他们是侥幸逃过了一劫,但却是埋下了长久的祸根。
不说是朱允熥了,就是朱标都得对他们有看法。
毕竟父子血浓于水,朱标对朱允熥罚归罚,父子血脉是永远割舍不掉的。
要是他们的儿子若受了无妄之灾,他们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起彼伏的呼喊在乾清宫外面响起,朱标手撑在椅子上抚着短须,眼神微咪瞅着下面的众人。
片刻后,这才背着手起身,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卿等既有此想应是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了,那今日这事便到此为止吧。”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也不失为成功的御下之道,让人以感激的心理效忠,这也是以仁治国的典范。
今天这事儿要是发生在老朱治下,肯定先得把领头之人先打上一顿,然后再剖析起因经过等等,之后把相关之人再打一顿。
当然,这种让群臣敬畏的手段也不是错。
老朱御极三十年以来,下面朝臣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
“太子。”
“父亲。”
“尽快把银行的事情拿个章程来。”
“是。”
“都回吧。”
朱标丢下这话后,便转身回了乾清宫。
朱允熥则拍拍袍服上的土,笑着走到夏元吉跟前,道:“父亲命孤尽快给银行拿出个章程来,那就辛苦夏尚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