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师请!”
郑和相邀着众人坐下,朱允熥笑了笑道:“孤和道衍大师过就来是蹭饭吃的,都放松一些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郑和和马文铭兄弟好几十年没见过面了,虽不至于太过亲近但也不至于紧张的。
他们这样的原因,不过还在于他身上。
朱允熥尽量调节着气氛,在饭桌上问道:“和有司衙门交接的如何了?”
对收银子之事那些衙门比谁都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困境。
相对来说,这也是轻松的问题。
郑和道:“基本都差不多了,只剩五军都督府那儿有几场行动想要重新推演。”
要是兵部那或许是个难题,五军都督府有什么卡绊之处他完全可以找蓝玉解决。
“那就行。”
朱允熥道:“要有什么困难只管开说话孤去解决。”
“是,臣明白。”
旁边的马向阳在郑和和朱允熥说话的功夫,则把鱼刺挑出来先给马文铭一份,又给郑和也夹了一块。
马向阳若是单独做给郑和的或许是有逢迎之意,对自己的亲爹也做到了这些还是很能说明孝道的。
刚刚郑和腰痛的毛病犯了,马向阳也是一路扶着郑和过来的。
到了饭堂还又拿来垫在郑和腰后。
从细节中可见,马向阳的品行也没问题。
只要有了最后这一点,过继后可能发生的那些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朱允熥在宴席尾声时,道:“明天就要过继了仪式了吧,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郑和多了个儿子,马向阳换了个爹。
这也不是说说就行的,总得提前有个心理预期才行。
郑和不说话,马向阳看了看马文铭又看了看郑和,这才道:“准备好了。”
马文铭都带着儿子过来了,这些事情是早就商量好了。
但朱允熥既是帮郑和主持过继,就得担负起这个职责,让这事儿完美落幕的。
“过继之后你首先要改姓,其实就要跟着你叔父了,即便不跟着你叔父出海,也得留在应天府顶门立户。”
“这些你都想好了吗?”
马向阳背井离乡到达应天府,又突然改口喊素未谋面的叔父爹。
只要不是为了郑和的家业,有些犹豫那都属正常范围之内的。
马向阳停顿许久不说话,马文铭却在一旁道:“愿意,他愿意!”
说着,马文铭又拍了马向阳一把。
“快说话!”
“在家里怎么和你说的?”
郑和则拦着马文铭,劝道:“让孩子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郑和是希望自己后继有人,他也不会因自己的私怨强迫别人的。
马文铭这坚定道:“迟早必须得过继,这是爹临走之前前的夙愿,爹希望你这一脉的香火不要断送在你这儿。”
说着,便冲马向阳道:“你快说话!”
马向阳其实自生下来之后家里便给他灌输了将来要过继郑和的思想。
现在这种背景之下很多人都会这样做,马向阳不仅不会觉着委屈,还会把这当成他的使命。
马向阳在想了片刻后,道:“那儿子想爹了还能再见到爹吗?”
过继了又不是要彻底斩断亲情,有了这层关系之后将来的来往只会更加频繁。
马文铭瞧了瞧郑和。
朱允熥却是率先,道:“当然可以了,你过继给你叔父后,你爹就是你伯父了,侄子想去看望伯父随时都可以。“
马向阳若只是因为这纠结,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的。
相信郑和在过继了之后,也不会阻止马向阳去看望马文铭的。
“那我愿意。”
“我愿意给叔父当儿子。”
有了当事人的同意,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朱允熥笑了笑,道:“那明天孤一早就过来,仪式上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过继是一家香火的传承,还是非常隆重的,什么敬天告祖的一项都不能缺。
“都准备好了!”
郑和把这个事儿看的很重,提前好几天就在准备了。
“那好。”
“孤明天再过来。”
“大师走了。”
姚广孝闭着眼睛,好像已经入定了。
朱允熥接连喊了好几声,姚广孝这才后知后觉应道:“哦,走!”
从郑和家里出来,朱允熥便问道:“大师的眼光一向都很准,大师以为郑和这侄子怎样?”
当初,姚广孝正是看中了朱棣的潜力才在马皇后的葬礼上提出要送他一顶白帽子。
就凭这,哪能看不出来马向阳是真心还是假意要过继的。
谁知,姚广孝既不愿搭理朱允熥。
“人家是找殿下见证的,又不是让殿下试探的,三宝他又不傻,谁是真谁是假他哪能不知道。”
“殿下一连串问这么多,很像是在离间三宝兄弟情义。”
这老和尚!
也不知道是谁先问东问西的,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显得他里外不是人。
“大师,你是出家人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你怎么就睁眼说瞎话呢?”
“孤是那意思吗?”
“孤不就是怕郑和一番真心白费了吗?”
姚广孝这厮你见第一面时一副得道高僧的架势,等混熟了才知道这丫就是个酒肉和尚。
一个出家人能把阴阳捭阖之术学的如此炉火纯青了,又怎会是个安安分分的和尚。
对朱允熥的这个解释,姚广孝凑了一眼没好气,道:“殿下这就是瞎操心了,这是人兄弟间的事情,即便假的三宝在可能有后的情况之下,他手里的这些家财不还迟早得给了他兄长?”
姚广孝说的这些不排除是实话。
但,内心却绝对不是这样想的。
郑和是他的徒弟,而且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凭姚广孝一口一个三宝称呼郑和,就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郑和一番苦心喂了狗的。
姚广孝之所以这么说,怕早就已经看出马向阳的为人。
“行吧。”
“就算大师你说对了。”
“孤派人送大师回去?”
姚广孝摆摆手,道:“不用,贫僧自己回去反而还更安全,而且贫僧也不喜欢热闹,贫僧还是自己回去吧。”
既然这样,朱允熥也没强求。
“那行,明天见。”
次日,朱允熥随同朱标上了早朝后,这才又赶到了郑和那儿。
等朱允熥过去的时候,姚广孝已经到了,过继所用的东西也都准备了。
三牲祭天地祖宗,香也都已经上好了。
郑和在朝中本就低调,再加上他也不愿意结交朝臣,所以过继仪式上也就只有朱允熥和姚广孝两人。
姚广孝和郑和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就由姚广孝负责主持,朱允熥做为见证之人是。
第一步先拜祭天地请祖宗牌位。
祖宗牌位是郑和有了宅子后立起来的。
人不管出息还是落魄了,就从来没有不要祖宗的。
只要条件允许了,就会摆上祖宗牌位。
马文铭,郑和兄弟叩头上了香。
随后,由马文铭说明了情况。
“子孙马文铭现将长子马向阳过继与二弟马和,马和蒙圣旨恩赐姓为郑,从此马向阳改名郑向阳。”
“马郑两家同根同源,共同供奉马家的列祖列宗。”
“望祖宗保佑马郑两脉香火旺盛,子孙后绵延不绝。”
紧接着,郑和又说了一番长篇大论。
“子孙马和延祖宗之荣光已完成了三次下西洋,希望列祖列宗保佑马和能开辟出更远的海路造福更多人。”
马家世代航海家出身,他提这样的要求也算是继承了先祖的遗志了。
在兄弟二人表态后,就是马向阳了。
马向阳给列祖列宗上了香,道:“子孙愿过继叔父,随叔父改姓为郑,继承先祖遗志传承叔父的航海之业,为叔父一脉传承香火,为叔父养老送终,做好为人子弟之本分。”
三人都上了香之后,姚广孝摊开马文铭带来的族谱。
更改族谱这样的事情本来是由族中有威望之人来做的,但这样的人年纪往往都不小了,没办法跟着马文铭千里迢迢从云南赶过来。
只能由马文铭带着族谱从京里找个有威望之人来做了。
姚广孝点了三炷香,道:“马家的列祖列宗在上,马和是贫僧的徒弟,他是贫僧看着长大,他天资聪颖志向宏大是天生的航海家。”
“在马和出师那天起贫僧就告诫过他,此生贫僧再不是他师父,不是贫僧看不上他,是怕贫僧配不上他的荣誉。”
“但,马和这徒弟贫僧打心眼认了。”
听姚广孝一人絮叨,朱允熥这才了然。
郑和以道衍大师称呼姚广孝,原来是存了这么一层意思啊。
那个时候姚广孝怕是存了靖难的心思,靖难成功与否他都是裹挟朱棣造反的乱臣贼子。
而靖难一旦成功,郑和在朱棣的支持之下就是开拓海路的大航海家。
实在不该因为他给郑和带来污点。
即便是靖难的时候,郑和立下些些许功劳那都不碍事,那只能算是郑和的忠心。
“今天他过继了子嗣,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贫僧是真心为他高兴。”
“贫僧没什么功业却主持马家的过继之事也是贫僧托大了,但事出有情还马家的先祖见谅吧。”
说了一大堆之后,姚广孝在桌前坐下。
刷刷两笔之后,便把在马文铭下面的马向阳移到了马和的下面。
朱允熥作为见证之人,一直都站在姚广孝的身后。
族谱上有些泛黄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郑和当年无奈净身之后,马家并没从族谱上消了名字。
这样的家族守一脉香火这才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