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盛传命在旦夕的云木郡主,终于在昏睡的第十二天上午醒来了。
仆一睁眼,便觉痛彻心扉。阁中所有人却都瞬间眉飞色舞了起来。
“小姐!”
“郡主!”
“快来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去禀报老爷和老夫人,还有,差人去璃王府通知王爷和世子。”笋香喜极而泣,却仍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小姐——”碧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花得逗笑了林傲梅:“好了,哭什么。我没事。扶我洗漱收拾一下吧,这模样,哪见得了人。”
“小姐什么时候都好看!”碧泉忙擦掉眼泪,和笋香上前掺着林傲梅下床。
脚一沾地,林傲梅差点猝不及防给跪了。遍体鳞伤不说,躺了这么久,脚下一丝力气也没有。好在碧泉笋香扶着她,无忧和无渔也赶忙小心翼翼的帮着,却生怕一个用力弄疼了她。
她浑身都是伤口,白嬷嬷和太医院的医女早就配好了药浴,只等着她醒来了。
好不容易洗漱好,换了衣物,才知道外头所有人都已经在巴巴候着她了,却都没有人催她。
林傲梅心中一暖,忙出了里屋。
身姿展露间,她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
孟氏怜惜流泪,林箭澜和璃王也喜不自胜,詹玄羽身为晚辈,只能被挤在外围。但偏偏他眸光灼灼,胜尽光华,让人无法忽视。
众人对钉床的事心照不宣,闭口不提,林傲梅已经醒来的事,也暂时不会透漏出去。
孟氏亲自炖了燕窝,盯着林傲梅吃完才安心。又以要林傲梅休息为由,打发走了众人。
屋中只剩一众丫鬟时,孟氏才道:“歇息吧,祖母知道你浑身哪哪都疼,不用强撑着。”
林傲梅湿了眸,轻靠在孟氏怀中:“祖母,好疼……”
“苦了我的梅儿了……”孟氏轻抚着她,知道她眼下最关切的事,莫过于黎家一案,便把她昏过去之后这些天的事情大致都讲给她听。
“杜柳清也被刑部主事带去问过话,你父亲未曾休她,她仍是林府之人。靖州一案杜廉清独揽罪责,也无法证明与她有关,所以问完话便回来了。但宫中太妃听闻此事,大发雷霆,说是观音染了血,杜柳清母女罪大恶极。林芙蓉死了,自然罪责都落到杜柳清身上,太妃亲下懿旨,贬了杜柳清到甘泉寺带发修行折罪。”
“甘泉寺是何处?”未曾听说过这个寺庙,想来是远离京都,极为偏僻。
“千里之遥的穷乡僻壤之地罢了,自是未曾听说。宫中亲自来人带走的她,我亦懒得打听太多。你父亲倒是偷偷遣了两个家生子的小厮一路随护,但眼下还未回来复命,想来这么多天了还没去回,路途应是不近。”
“善恶到头终有报,青灯伴古佛,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林傲梅突然就释怀了,她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要了杜柳清的命,但是,她都没有。
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觉得一死了之太便宜杜柳清了,也可能是,为了前世,那个她敬重无比,付出了最多感情的杜柳清。
她对娘亲的记忆少得可怜,即使知道娘亲很爱很爱她,幼时记忆里的东西也大多模糊了。前世,杜柳清是她对娘亲情感的一种寄托,她真的真的,把她当成了最亲的母亲看待。
林傲梅想,如果这一世到最后关头,她能看到杜柳清对她流露出一丝丝愧疚,一丝丝后悔,她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拉她一把吧。
可惜,杜柳清没有。也好在,杜柳清没有。
月上枝头,星罗棋布。
林傲梅随意拨弄琴弦,望着未关的窗棂怔怔出神。
“怎么不躺着休息?”熟悉的声音透过另一面窗传进来,林傲梅不自觉勾起了唇畔。
“这么多天睡乏了,大概要一夜不得眠了。”
詹玄羽驾轻就熟的越过窗棂,坐到了林傲梅对面:“没事,若闲得无聊,我可以陪你解乏!”
“男女有别,成何体统。”林傲梅淡淡道。
“这桌上的茶,有两杯。”
“嗯?”
“这窗棂也开着。”
“然后呢?”
“你还不承认你是在等我?”
“只是知道你会来,没有在等你。”林傲梅身子乏力,懒懒的以手撑颔。
“知我者,你也。”詹玄羽心里乐开了花:“白天都没法和你好好说说话。你还疼吗?感觉怎么样?”
“疼。感觉——嗯,浑身都疼。”林傲梅昏睡了太久,即使醒了一天了,也仍是精神缺缺。
詹玄羽当然知道她疼,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说。从怀里拿出藏着的油纸包,哄道:“吃点好吃的就不疼了。”
“是什么?”
“糖炒栗子,可好吃了!”詹玄羽剥了一个,递给林傲梅:“你尝尝。”
林傲梅接过,送入口中:“不错。”
“是吧!全京城最正宗的糖炒栗子,不是在地段最好的店面里,而是在一个老伯的小摊上!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哄孩子一般神秘兮兮的语气,让林傲梅忍俊不禁:“好。”
“伤口,很深吗?”詹玄羽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毕竟,女儿家身子金贵,如此直白的问,未免有些无礼冒犯。但他心里实在没底。
“不深。”林傲梅如实道。
比起前世滚过钉床之后的伤,这次的简直不值一提。诚然她真的晕了许久,但她知道,那是药物的缘由。
前世,她滚过钉床,还强撑着为詹玄启鸣冤陈情,鲜血洒满了金殿。过后又为了宽詹玄启的心,硬是不喊半句疼。
但是,今天,她对着孟氏说疼,对着詹玄羽说疼。兴许是矫情吧,但林傲梅喜欢矫情的自己。那是因为有人爱她。
“幸亏有你。”林傲梅轻轻道。
詹玄羽受宠若惊:“你总算知道我多么可靠了吧!”
林傲梅但笑不语,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还是让你受伤了。”在林傲梅昏睡的这些时日,詹玄羽自责内疚,度日如年,却又无计可施。尽管太医一再说是因为药效未过才导致的昏睡,他也难以释怀安心。
“不是你的问题。我们早就权衡商议过,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林傲梅察觉到詹玄羽的情绪,安抚着欲拉拉他的手。
“孤来得不巧了。”安夜翔不知何时倚在了窗棂旁,淡淡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