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慕容炜宸离开寿天宫后,心中更加烦闷,并未回宸宫,而是径直去了景仁宫。
此时各宫嫔妃已悉数散去了,只有昭华寺的和尚还在诵经超度,还有些守灵的太监宫女跪在棺木四周,烧着纸钱,一眼便看到跪在正中央的绵意,躬着的身子似乎更佝偻了,双鬓的发丝也更显花白了。
“有人进入内殿吗?”
低哑的声音从慕容炜宸口中发出,惊的安顺一愣。皇上发问,安顺也不敢怠慢,忙近前一步,方压低了声音回道:“回皇上话奴才是按照皇上吩咐的,各宫娘娘到景仁宫时,奴才就着人严守内殿,不曾有人进去。”
慕容炜宸听罢淡淡臻首,才抬脚迈进景仁宫,每靠近一步心也跟着沉一些,待手抚上棺木时心也近乎沉到了谷底,她默默地沿着棺木走了半圈,眼睛紧闭着,似是不忍去看。
“三妹,回家了,你终于肯回家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往日的清冷,有的是离愁、相思、等待、悔恨、愧疚、悲痛的苦。绵意缓缓起身,有什么东西在听到这句话时从他眼中掉落了下来,恰掉在地上的火盆中,一瞬不见。
他知道皇上这么多年心里的苦,七年来他何曾真正笑过,都是性情中人,活在感情里,也陷在感情里,只是皇上七年前毕竟是你负了她,如今她若要回这江山你也应是不怨恨的吧,绵意毕竟是她的暗卫,要效忠的自然只她一人,以后皇上不怪罪才好。慕容炜宸接过绵意手中的冥纸,蹲下身子一张一张把它们丢进火盆里,每一张都带着相思和愧疚,墨儿,此生不求你原谅,只求不相恨!
突然有张折在一起的纸从他镶着龙纹的袖中掉落,与放下去的纸钱一并落进了火盆里,慕容炜宸慌忙伸手去捞,然火势太大,一瞬间便燃着了,捞上来的只是纸张的一角,空白的无字,脑中似乎也在同一瞬间变得空白了,慕容炜宸怔怔地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手还在火盆上方,连窜起的火苗燃着了手中的那一角小纸也未察觉。安顺见此不由大惊,顾不得是否会冒犯龙体连忙掰开皇上的手丢开那仅剩的一角纸,又忙将皇上的手拉离火盆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上,奴才求皇上保重龙体!”说着几个响头便磕了下去。
“她连朕最后的念想也要带走,她始终是不肯原谅朕。”
慕容炜宸任由安顺拉开自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灰烬,那是他十七岁生辰时她送给他的礼物——一幅画,依然记得那日她欢欢喜喜的跑到自己跟前,递给他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纸,笑嘻嘻的说“二哥,三妹穷酸了,没有金银珠玉送你,就送你一幅画吧,嘻嘻-------”她笑的美好,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他接过画虽疑惑她怎么没用画轴,却也开心的打开来看,之间画中有一女子正在河边浣衣,河中有条小船,船头有一着白衣的男子迎风而立,吹着手中的竹箫,河上有一座小桥,有一同样白衣的男子在桥上看着他们,远离俗尘般的静谧安然。
画上只题了“信笔涂鸦赠二哥,愿你一世长安,江河万里”,当时他只看懂了这画里的意境,却没看懂里面的情境,他再抬头时她已笑嘻嘻地跑走了,那时她最得父皇疼爱已被封为监国公主,也不是如今人们眼中意图篡夺皇位的叛朝公主,而他也不是轩辕的主宰,只是一个地位还没她高的二皇子。
他知道她并非像她说的那样穷酸了,她只是相送一份不同于别人的礼物。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颜色呢?
一切棺木隔绝了他和她,也隔绝了生和死。棺木后的聂岚萱在听到慕容炜宸的话时跪伏的身子怔了怔,一身素服衬得她的脸更加苍白,公主你看,或许在他心中你从未离开过,未离开过皇城、为离开过这宫闱高墙,只是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悔恨呢?七年前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手悄然滑进敞袖中摸了摸那个画轴,画中的男子是他吗?“三日后让礼部主持操办葬礼,将长公主葬入皇陵,规格按照-------”
慕容炜宸边说边站起来,说到这里又顿住了,葬礼规格他多想按照皇后之礼啊,暗暗逼回眼中蓄起的水雾,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看着棺木微微出神,只这一句话却提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七年前长公主谋篡皇位本就是死罪,可皇上不但没罚还将她嫁做江淮王妃,封号保留,如今又下旨葬入皇陵又是莫大的恩赐,各人都想知道皇上会允准什么规格,故而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等着他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