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周准的手上,陆胤北心一紧:“你受伤了。”
周准吞吐烟雾:“陶乐的血。她在我面前中枪,我无所谓,所以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抽烟?”陆胤北几乎咄咄逼人,“阿准,你已经戒烟了。”
抬眸,眼中滑过一抹阴鸷,周准站起,和陆胤北对视:“小北,你什么时候学会管我了?”说话间,周准将燃着零星的火的烟头摁在陆胤北手心。
滋滋滋,皮肤多么脆弱,不过分秒,陆胤北鼻尖就漂浮烧焦的味道。
陆胤北不躲不闪不喊痛:“阿准,你不知道吗,我喜欢这样的你。这让我感觉,你回来了。”
收回烟头,周准扔进垃圾桶:“我早回来了,你没给我找乐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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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手术期间,沈旧时一直等。沈约那边倒是无事,还有沈绅顶替。不过陶乐那边,他一点不敢懈怠。
他一直守着,坐在轮椅上睡着,还是沈绅把他推进病房,披上备好的厚毛毯。
清早,睡不好的他醒来,她还在昏迷中,面色惨白,已经跟女鬼一样。他看着,莫名心疼,她此时有种哀怨的美艳,折煞他。
医生昨晚和他说了很多话,他总怕他听错了。
再去确认,她是脱离危险,但是流产,子宫受到伤害,可能终身不孕。
沈旧时最先诧异的是,她怀孕了。而且她欺瞒他!可临了他听医生如此转述他陶乐的结果,他怪不起来了。他很同情陶乐,他甚至认为,陶乐身上影响他的亮晶晶的东西肯定会消失。
她身上所有的光芒,都会随之灰飞烟灭。
临近中午,陶乐才悠悠转醒。她疲累睁眼,手想动,却根本抬不起来。
“你醒了?”沈旧时在她跟前,长手按铃,“我帮你喊你医生。”
医生来,做了很久检查:“陶小姐,你已经无碍了,不过孩子……”
沈旧时抢话:“医生,您先走吧,孩子的事。我来告诉她。”
陶乐刚醒脑子混沌,在医生捯饬她麻木酸乏的身体时,她想起来了,她中枪了。腰部,腹部,不知道,反正就是那里……孩子,她能奢望吗?
可当时,她满脑子都是不想周准死。
结果,她用孩子殉葬了!
她是个罪人!
医生走出病房,护士走出病房,陶乐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
“我知道,我孩子没了……没了……”她浑身都不舒服,她不相信……她的孩子可以如此好命。
“陶乐,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你子宫受到了伤害,这次流产清除对你身体伤害很大……医生说,你会终身不孕。我不能骗你,你需要面对这个现实。”沈旧时沉思片刻,始终说了。
“什……么……”陶乐眼泪唰唰唰肆意流,却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终身不孕?
终身不孕!
“陶乐,你要坚强。你最吸引我的,就是你身上的朝气蓬勃,会让人觉得,你活得真好。”沈旧时艰难想要安慰。又一次,他在崩溃的陶乐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周准呢?”陶乐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死寂中,忽而起了一丝波澜。
“周准?”沈旧时疑惑,“陶乐,你怎么会和周准扯上关系?”
她忽而笑得苍凉:“他怎么会在呢……”她喃喃自语,根本不回答沈旧时的问题。
“陶乐?”她状态如此差,沈旧时当然担心。
转了转眼珠子,陶乐出声:“你可以出去下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旧时看了眼她,想他当年,也是谁劝都没用。他整日整日沉浸在失去双腿的魔障里,只能自己走出来。因此,他手落在她额头,亲昵地揉了揉她眉毛:“都会好的。”
陶乐勉强挤出抹笑容:“当然都会好的。”
失去孩子,失去周准;永远地失去孩子,永远地失去周准。
一切当然都会好的。
听到关门声后,陶乐毫不犹豫,拔掉针头。
这一次,她真的想死了。
安详地闭上眼,她低语:“皎皎、既明,妈妈犯了错,现在妈妈来陪你们,向你们赎罪。”
“沈先生,不好了。”沈旧时出病房,徘徊不去。不知过了多久,沈绅赶到他面前,手里拿着报纸,递到他面前。
沈旧时将报纸搁在膝盖上,头条赫然是“沈旧时情人曝光,疑被绑架而流产”。沈旧时一看标题,就知道大概。报道隐隐绰绰写了昨晚的枪击事件,而照片,是那张陶乐吻他的照片。
肯定不是警方泄漏,是有心人吧。
案子沈旧时去的,有沈约的证词,向春生绑架未遂,后来自相残杀。向春生判了刑,以周砚的本事,如果想拉,肯定能拉。但周砚对此事置之不理。
“沈约怎么样了?”沈旧时倒没有慌乱。
沈绅如实相报:“沈约已经醒了,就是右腿不能恢复到从前了。”
沈旧时叹气:“负责沈约所有的医药费,从今以后,你替代沈约,明白吗?”沈旧时倒不是无情无义,他虽然不和周准、沈渊和那般涉水如此深重,但终归站在高处。沈约如今右腿有碍行动,对他不利,对沈约来说,也是危险。
沈绅一点不为自己上位赶到高兴。他反倒很平静:“是,先生。”
“除了报纸,网上是不是传遍了?”沈旧时追问。
沈绅回:“是。老爷那边,也是大发雷霆,要您回家。”
沈旧时奇怪,父亲怎么没有直接找他?
拿出手机,他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
“你去备车,我叮嘱下陶乐。”
沈旧时赶至陶乐病房,输液架上七零八落,他顿觉异样:“陶乐!”
任沈旧时如何喊,陶乐已经没有反应。沈旧时喊来医生,一阵兵荒马乱。期间,沈绅上来催沈旧时,沈旧时无论如何都要等她脱离危险。
沈旧时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等待时,他突然想抽烟。
像他在断腿后那段自闭的岁月里。是,他现在没有不良嗜好,因为他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整垮了自己。既然选择活下去,他肯定要活得好,让那些伤害他的人看到,腿脚不便的沈旧时,并不是废物!
但他忍住了。他的手掐他的大腿,痛感让他清醒。
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沈绅不知道被暴怒中的沈松涧怒骂了多少次,陶乐终于脱险了。当然,她依然在昏迷中。沈旧时不能晾着沈松涧,因此他千万叮嘱护士多派看护照顾陶乐。
医院也不想闹出人命,当然会对陶乐严加看管。
风尘仆仆赶至沈家,客厅内端坐沈松涧,沈佳音,还有许意杞和她父亲许政。
让沈旧时惊讶的时,一向温婉注重形象的沈佳音,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坐在父亲身边,她似乎随时就要倒塌。
见沈约来了,沈松涧当着许政和许意杞的面,当然不能反应笑了。有句话不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不能联姻,也不能变成敌手啊。
安抚好沈佳音,沈松涧走到沈旧时面前,俯身,反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逆子!好好的许丫头你不要,你去搞大其他姑娘的肚子,还流产!还上头条!我们沈松涧清白一世,怎么就毁在了你这个不孝子身上!”
许政火气大,但表面功夫要做做,赶紧起身,拦住欲再动作的沈松涧:“老沈,事已至此,你再打再骂,也于事无补。旧时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老许啊!”沈松涧重重甩手,“你别给他开脱!你家丫头多可怜,婚约的事都发出消息了,他倒好,整出这样令人不齿的幺蛾子。”
“父亲,今天趁着许世伯和意杞都在,我想取消还没成立的婚约。意杞是个好姑娘,没理由为我的行为买单。”沈旧时不在乎脸上的痛,冷静提议。他在回沈家的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这算是最常规的。
沈松涧双眼浑浊,望向许政:“老许,这臭小子千万不好,这句话还是说对了。你家丫头不能给我们耽误了。我们不能结成亲家,作为歉礼,我认丫头做干女儿好不好?”
许政犹疑:“这……”许政到底想要更深的利益结合,可事已至此,他确不能纯然不顾女儿的名声。若说做干女儿,虽不如儿媳妇,到底不是最坏的结果。
“好吧。”许政千难万难答应了,许意杞微不可闻地浅笑。
送走许政和许意杞,沈松涧坐回沙发,沈佳音颤抖的双手给他擦拭。结果她自己越擦眼泪越多,沈松涧深知沈佳音难过什么,轻拍她的手:“阿音,别难过,我这就问阿时。”
“阿时,你怎么这么糊涂!”沈松涧沉重叹气,“陶乐的孩子,真是你的,真流了?现在陶乐情况好吗?”
沈旧时想到陶乐的状况,一时根本不会有个像样的父亲。而且他担心他否认之后,陶乐那边他就不能去照顾。沈旧时不知道他怎么了,或者是,他想继续看到曾经肆意飞扬的陶乐。
“是我的。”沈旧时承认,并大约、简略说了情况。
沈佳音越听越控制不住,最后在沈松涧怀里泣不成声。
沈旧时并非茫然无知的少年,见状自然问:“父亲,沈姨为何如此难过?”
感知到沈沈佳音剧烈的颤抖,沈松涧编了句谎话:“你不知道,你沈姨盼着抱孙子吗?无端有了孙子有没了,她如此感性,当然会难受。”
为了方便照顾陶乐,沈旧时命令沈绅将陶乐转移到离沈家更近的医院。
许意杞的事算是解决了,沈旧时还要忙于处理警方、新闻、公司的事,一时忙得团团转。歇下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他才发现,四个小时前有未接来电。
他回拨,是护士。
“沈先生,我是陶小姐的护士,我给您打电话时,她醒来了,情绪很不稳定。自言自语,又闹自杀。我们原本想征询您的意见,但现在已经给她注入镇定剂。陶小姐这样下去,很可能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