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彻底把若柳给问住了。若是说起刚才那些问题，没有她若柳答不上来的，即使一时答不上来，仔细想想也就有了说辞，但就这个问题，谁会在乎她的答案是什么呢？除了她自己。

李清照果然是不在乎，又开口说道：“李贵、王姐姐、鹰儿，那段时间我们谁都很难。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明天，即使第二天早上看见太阳了，又想着，我该往哪里去呢，该去干什么呢？一不小心走错了路，那便是送死。德夫去世了，他托付给我的东西又丢了大半。晚上睡下的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第二天早上醒不过来，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可我也不能撇下你们不管不顾不是？李贵王姐姐失去了小宝儿，李贵正在为没办好洪州这趟差而内疚不已。王姐姐哭得多了，眼神已经大不如前，由于长时间在水上漂泊，关节炎发作得厉害。你们已经那么难了，却为了我最终也没有跟着李顺两口儿去泉州。

“还有鹰儿，这一船老的老、小的小，就你最得力，记得我们刚到温州那日，不是你人生地不熟却跑遍街巷为我找来了天王补心丹，恐怕我也到不了今日。你们不撇下我，我哪有只为着一己艰难就撇下你们的道理？

“不过，若柳，在这一路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路遥知马力，路遥当然也能知人心。你喜欢耍小性儿喜欢抱怨，这我当然知道。可我就不明白，你那么厌烦，为何非要跟着我受这个罪。原来还把你的话当真了，只道你真是父母双亡无处可去，不得已跟着我，等去到某个合适的地方再离开。当然，我们谁都不怀疑你迟早是会离开的，但肯定是以对你最有利的方式。我也曾告诉自己，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这样想这样做也没什么错，一个女人这一辈子也不容易，更何况你还年轻。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你根本没想过要离开，你想的是，如何才能得到我所有的东西——不仅是钱财，还有名分——然后再让我消失。哦，对了，不止我，李贵、王姐姐、鹰儿，凡是你看不顺眼的人，统统都应该消失。若柳，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我没有。”若柳居然温温柔柔的辩解了一句，而不是理直气壮的反唇相讥。

“你没有吗？”李清照掷地有声地问道：“是谁去王继先那里煽风点火，说我手里头都有些什么？又是谁把德夫重病之时张飞卿来拜访过的事情说出去，弄得谣言满天飞？而且这些谣言恰恰出在二伯*从泉州带话过来，我正在犹豫是否过去投奔之时。那么，若柳你说，还有谁不希望我去泉州，归入赵氏一族，波澜不惊地在那里度过余生呢？”

若柳没有说话。

李清照又道：“终于，我在会稽找到了李迒，可算是松了口气，想着不论长短都可以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了。提着的气一旦松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这里那里的不舒服起来。这倒也没关系，只要心里头安静，身体迟早也是能恢复的。经过这一路在鬼门关走了这么多遭，才发现最该珍惜的原来就是这最平常的日子。”

*二伯：此处指赵明诚的二哥，此时赵明诚二哥在泉州做官，已将母亲迁葬泉州，赵氏许多族亲为躲避战乱也去到泉州投奔他，在那里聚族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