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不伦不类的祈祷词才在心里说完,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油灯在桌上摇曳着,亭溪眨了眨眼睛,啥意思?赵大人您是听见我说话了,还是没听见呢?要不,给个准话,若答应帮我,就再摇一摇那灯芯,如何?正想到这里,旁边排位前的蜡烛烧到了最后,竟“噗”的一声,灭了。亭溪一下分了心,再回过来看那油灯,也不知它是摇了,还是没摇。而且看得时间长了也有些晃眼睛——看来,和在天之灵沟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唉,算了算了,自己尽力就行。
她站起身,开始寻找綦友嘉父母的排位,好歹和綦友嘉“兄弟”一场。
亭溪仔细看的时候,发现这些牌位上多半都写有公、侯等字样,虽不知道这到底是官职还是尊称,大概这些逝者原来都是在朝廷为官的吧?如今朝廷随着赵皇帝搬到了杭州,大批官员也集结于此,而他们的亲人们大概也是在金人占领了汴京之后才因各种原因去世在祖国的大江南北的。现在活人都来到了杭州,许多地方一时还回去的——也许他们还不知道,有些地方大概在他们有生之年都回不去了——只能立个牌位寄托对逝者的哀思了。想到这里,亭溪不由一声叹息。
终于在倒数第二排,亭溪见到了两块长生牌位,一块写着“(父)綦(公)崇明(大人)之灵位”,一块上面写着“(母)綦门郭氏(夫人)之灵位”。亭溪想也没想,跪在一心报国的綦友嘉的父母灵前掷地有声地叩了三个响头。还没起身,就听见青果叫着自己:“亭溪,你在那儿干什么?这里才是咱们赵大人的灵位,我还以为你识字。”
亭溪肃穆起身,又对着灵位作了个揖,才回头看见青果站在赵明诚的牌位前,疑惑地盯着她。青果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不是刚才那个小沙弥,却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僧,没有头发也没有白胡子,可眉毛却很长,雪白雪白的长长的垂在面颊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亭溪就径直走到那位老僧跟前,对着他双手合十作揖。青果顺着亭溪的目光,似乎才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倒吓了一跳,挪开半步,问了句:“你是谁?”
老僧伸出右手回了一揖,温和地道:“老僧法号空严。”然后看着亭溪,问:“这位小施主叫亭溪?”
亭溪奇怪地看着老僧,点了点头,又微微耸了耸肩,在心里自嘲道:“我们认识吗?在这里除了西湖里的水,谁都不可能是我的旧相识。”
那老僧好像能听见她说话似的,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来也是缘,去也是缘。来只是因,去才是果。”说完,又伸手作揖,转过身飘然而去。
青果搔着头,问亭溪:“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亭溪若有所思,摇了摇头。
青果道:“嗨,管他说什么呢,咱们去给赵大人行了个,这就走吧。我刚才多耽搁了点时间是在问那小师傅关于给雁儿做法事的事情。他看我也不大懂,就说不拘怎么都行,还说做事问心无愧一切顺其自然既可。这个我倒是听懂了。”说罢,青果呵呵一笑。
不管状况有多糟,青果永远没有烦心事,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