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东西在他手里，药是王继先开的，他怎么说就怎么有理了……”

李清照停住了话头，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倒是安亭溪，觉得一股寒意出心里冒出来，就像在听鬼故事一样。她终于明白那天自己把张汝舟踢翻在地时，李清照的神情为何如此严峻了。要不是自己无知无畏，或者说根本就是想来找死，说不定自己在十多天前就挂掉了……那种情况下，但凡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畏惧，腿稍微软点儿，白果青果手稍微重点儿，还真难得跑出这个院子去……想到这里——或者是因为背脊发凉，安亭溪朝窗外黑咕隆咚的院子里看了看。

这时，李清照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听不出一丝波澜，道：“张汝舟对王继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王继先也和他一样，觊觎我的手里的东西而不得。现在娶了我，东西等于攥在他张汝舟手里，能给王继先这个机会分上一杯羹，王继先岂能不和他一条心？张汝舟也不想想，那王继先在太医院呆了这许多年，怎会如此就被他轻易算计了去？不过那王继先倒也不客气，那边心安理得地笑纳着张汝舟时不常的款待，还有若柳作陪……”李清照看了一眼安亭溪“你不知道，当年若柳的弹唱可是江宁城中一绝，不是谁都能听得到的。”

安亭溪心道：“我当然知道，我还和您一起听若柳在监狱里开口唱过您写的词不是吗？如果若柳生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定也是个当红歌星呢。至于她会不会去当小三，很难说……”想到这里，不禁撇了撇嘴、耸了耸肩。

李清照只道安亭溪对若柳的弹唱不以为然，也不理论，接着说道：“王继先转过头来却也并不对我下手，反而一边跟我讨论药方一边似有若无地向我透露着，当今圣上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王献之的《中秋帖》在我手里，在他面前叨念过几次。还话里有话的自言自语，说什么像《中秋帖》这样的宝贝，也只有天子万岁爷消受得起，像他这种做了一辈子郎中的人，若能欣赏欣赏蔡襄、米芾的精品真迹，就算有眼福了。他这隔壁戏唱得如此清楚明白，我岂能充耳不闻？”

“哦，怪不得……”安亭溪终于忍不住把心里想到的说出了口：“您要去临安府状告张汝舟的那天晚上……我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个王太医看见字帖虽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却好像不是很意外。”

李清照皱着眉，没看安亭溪，好像也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直接掉进了自己的心思里头去了，边想边道：“眼前的一切逼迫着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能愚蠢到如此地步，自以为是到连常识都可以视而不见。可笑，真是可笑……居然相信张汝舟因为钦慕我的才华，所以将我这么个年近半百的将死老妇娶回家来尽心伺候……”李清照终于抬起眼睛看了看安亭溪“平心而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难道还不许别人笑话不成？咳……张汝舟找了王继先来就是想让我死的快点，不料王继先却有自己的盘算，加之他们都没猜透我手里的东西到底在不在这院里？所以，我的病也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拖了下来。就像钝刀子割肉，对谁都是一种痛苦的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