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亭溪顺着蜿蜒小道朝山下走去。想起在水中见到綦友嘉面孔时的吃惊，满脸是血一头撞上綦友嘉时的悲欣交集，喝下蒙汗药野菜汤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晨曦……还有那归安驿站里的夜谈，去时路上的夕阳，归时湖边的月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受伤的原因，也许此刻正在二十一世纪的航站楼里，看着齐友嘉乘坐的飞机冲上蓝天……

接受吧，安亭溪。来到这里，是一场意外。

就像是放学途中踏进一条时空交错的小巷，遇到了你以为熟悉的陌生人。小巷是存在的，你也是存在的，划重点——你和小巷并不能同时存在。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空严大师说，如果綦友嘉和孙尔雅结婚，自己就会消失，……也许，空严大师避重就轻了。如果綦友嘉和孙尔雅结婚，那么，还有九百年后的齐友嘉吗？事情终究会改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空严大师反复说好几次了，没发生过的事情，他不知道。他或许真不知道。作为始作俑者，既不能停留于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中，又回不到二十一世纪，于是，消失。

可自己会怎么消失呢？是化为一阵风、一团迷雾，还是一堆泡沫？消失以后还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安亭溪不禁打了个寒颤。关于消失以后的种种猜想并不能激发出她任何的好奇心，还是……尽量不要消失吧。

綦友嘉结婚……安亭溪忍不住咬着牙甩了甩头。自己跟李清照在一起的时间可比綦友嘉长多了……当安亭溪提到李清照时，空严大师只说李清照旷世奇才，思想纵横千古。可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难道对结果一点改变都没有？

快要走到长生殿的时候，安亭溪放慢脚步，最终停了下来……也许自己可以这样解释——你是帮着李清照做了些事，但这些事情的发生早已在李清照的计划之中。她的心意已决、目标明确，完全是以赴死的决心去扞卫自己的尊严和独立的人格。你出现，或者不出现，都阻挡不了事情走向最终的结局。

安亭溪很认同自己的这个解释。在与李清照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李清照的身子如此单弱，似乎风吹吹就会倒下，水一泼就能化掉。可她的内心却是如此强大，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安亭溪完全能够理解李妈妈、鹰儿她们为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李清照。因为有李清照在，就算终日漂泊不定，内心也是安稳的。

空严大师把安亭溪同书本之中被李清照引为朋友知己的那些人相提并论，安亭溪认为实在有些言过其实，可现在想起来，也可以这么说吧。在綦夫人、若柳这些人眼里，李清照大概就是我行我素惯了，孤傲到不行的一个人。她们根本也不想想，李清照的心胸见识是从哪里来的？那些别是一家的诗词歌赋又是哪里来的？是人家破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得来的。自己没有就去恨别人？哼，这种逻辑注定让人瞧不起。李清照就是能当得起“旷世奇才”这四个字，那样的眼界不是谁想学都能学的来的。就算是自己这样一个不会说话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闯进家门，李清照也都是以礼相待，由着你在那院里头任性而为。即使闯下大祸，不仅不怪你，还处处护着你、帮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