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烧着吃的,这么多人都护不住掌家的!”,吕三引着弓手上来。在查看了刘洪起的伤势后,吕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刺客,叹了一声,道:“不怪,老白闺女叫掌家的射杀了,眼跟前就那一个娃”。众人闻听,都噤了声。
“与他二十斤穈子,放他下山”,刘洪起道。老白闻言,磕了一个头,兀自起身去了。一旁有人窃窃私语,“唉,别倔篓儿的老生丫头,长哩可人才,咋不心疼,老了靠谁”,“可不是,不怕少时苦,就怕老来难”,“若是换做俺,肺叶子与心肝肉都是疼的”。
寒风中,一个身影向山下走去,行到山腰,这个身影擤了擤鼻子,又将鼻涕摸在鞋梆上。风撩起众人的衣襟,刘洪起呆呆地看着老白的背影,“还愣着干啥,将粮车里的粮,兑些与他”,他叫道。
“一对黄鹅闹东京,生儿育女一场空,生下闺女随妻走,生下小子随夫行,撇下老娘孤零零”,山下,一个孤清的身影,几句隐约的民谣。刘洪起疼在肩上,痛在心里,他眼中怆然,耳中凄凉。金皋在一旁道:“天迷糊黑了,一地烂泥,这当儿去哪才安生,唉,平日个不吭不响的一个人”。
油灯下,刘洪起靠在被褥上,孙名亚坐在一旁,案几上的一个海碗里,有半碗血水,靠门处支了一个小灶,药罐子正坐在上面冒热气,吕三蹲在一旁,正用一把破扇子煽火。幸而滑轮弓威力大,一箭射穿了刘洪起的肩头,箭头未留在肉中。
“不想先生旧伤方好,又添新伤”。“自找的,杀了人家闺女,一箭射死也不亏”。“先生!当日的情形众人都看着哩,她犯了军法——”。这时,吕三背对二人道:“这些杀才就是贱,闯塌天营中,多少人的妻女被作践,他们老老实实地帮着流贼攻城填沟,也没听说有人对闯塌天下手,先生就是太绵善,剥几个便消停了”。似乎在思索吕三的话,沉默了一会,刘洪起道:“却也帮了我,去不成北京,见不着皇上了”。见孙名亚不明白,刘洪起道:“想是用不了多久,召命便会下来”。孙名亚诧异道:“果真?”。刘洪起回道:“果真”。
孙名亚道:“先生走了,这一摊子俄如何铺陈?”。刘洪起道:“我担心的正是此节,才不愿去北京。寨中之事,我若不制个模子,你如何依样画葫芦,数月来忙着修寨,至于练兵,制器,用人,竟一项也未顾及”。孙名亚点头道:“正是如此!”。
夜渐深渐寒,刘洪起在两床被褥下都觉得寒气逼人,崇祯年间的冬天是一千年来最冷的十年。刘洪起吩咐抱床棉被来给孙名亚披上。刘洪起道:“汝宁府距此不过百里,围城已有数日,咱就跟聋子一般通不晓得,这成不得”。“先生是甚打算”。刘洪起道:“有些计较,眼下还顾不上”。
不知从何时起,吕三也坐在床头,静静地听着,这时,他才发觉药凉了,便催促刘洪起喝药。看着刘洪起将药一饮而尽,吕三问道:“既不愿进京,先生为何将凤阳之事说与官府?”。
刘洪起道:“不表个功,如何袭得一身官皮,没有一身官皮,既要对付流贼,又要对付官贼,两头咱总要靠上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