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雍华繇以优美的姿态坐在楼檐上,惆怅地盯着底下的星海,吹着冷风。他感到十分委屈,还有一点儿焦虑。
消息传到他这里时,他想也没想便放下手头的事务跑到了第三层来,找地蹲点,骚扰主管此事的地仙们,反复询问事况……好吧,其实他态度还是很和蔼的,只是心情如此,无处抒发。
这几乎不像个神仙境该有的行止。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关心并担心,如此重视,其实不仅仅是心疼那位元君好友以虚弱魂体之态或许会在意外中受伤、修炼受阻。更重要的是,他从此事中嗅出了一丝别样的气味,迷雾重重遮掩,令人不安。
他在想:“真的是意外吗?”
哦,当然,他想的不是什么地仙人仙甚至鬼仙暗中捣鬼捣乱之类的小事。他在想的是自己这个昔日真君,以及他那个元君好友,高深莫测的神仙境路途。
他觉得,自己的故人好友好不容易重现天日,却在一场很普通的小试炼里遇困受难,顺便导致一场前所未有的天灾,甚至造成灾难的唯一嫌疑人就是她身边去辅助她试炼的小人仙……这整个事件看起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们这个层次的生命,早已远离了“无常”和“命”、“运”。一位神仙任何一言一行,走下的每一步路,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已不被命运束缚,唯有自己或旁人精心设计之后符合规则的前因后果。如果他那位想要改名叫“隐天岑”登上仙舟重新开始人生的好友被冥冥中因果阻碍了她顺利成为“隐天岑”的路途,那份因是什么?那份果又是什么呢?
从头梳理,最初,雍华繇还是为了自己的仙途才把好友找回来的。
自从那崩塌天庭中逃出来,失散之后各自在这破碎的混沌中艰难求存,他们两个苟活至今的“遗民”还能重头相聚,便是因为那方叫小生杀界的新生孤界。那名字还是他随口给起的。当时雍华繇不过是去为自己仙途寻找机缘。他虽然久居神仙境不太可能跌落,但他过去曾经长久地执坐从旧天庭带来的那个神位,坐了太久,哪怕换仙骨换过一次,彻底更新的也只是他的仙魂,他外在力量的主要来源——那座过于古老残破的神位,看似已融入新生世代,但仍有许多暗存的隐患。他这么个老家伙跟第四层那些后来居上自创新位的“新人”相比还是不够锐意朝气、不够契合如今混沌的规则。他早已抛弃了过去大部分桎梏,唯剩少许藏于心中的旧事,与已经不在的旧天庭仍有牵连。好巧不巧,他那位元君好友正是其中之一。
他早就想彻底解决这些隐患了。所以当初果断地去那个“小生杀界”寻找预感中的渊源,果断地救人,救世,接回故人,他以为这是可以彻底变革自身的一个契机。没想到,他是天真了。他接回来想要照顾顺便借她来解自己身上旧缘的这位元君故人,她身上反倒是藏着更加晦涩难解的因果。
大概是仙舟上欣欣向荣的静好日子让他差点没了警惕性。他好像忘了,他们如今,未必已经到了天下太平,神仙可以安坐神位,修修补补毫无顾虑的阶段。
雍华繇现在想起来,他对他那位重现江湖的元君好友,好像是一无所知啊。
把她带回仙舟,她也愿意留下,他高兴之余便没怎么细想。如今看来他该问清楚一些的。——她当初是怎么从那场改变了整个混沌的大灾难中逃出生天的?逃出来后她为什么不像绝大多数仙人一样抱团,成立或加入一些应对毁灭在变局中求存的组织和宗派,反而去迎着危险独自流浪?更有甚者,她流浪途中,为什么会忽然被一个大道碎片化成的小世界卷进去封印,还差点死了……
她什么也没说过,他居然也没问:你在云海中孤身流浪之前或之后,到底遇见了什么,经历过什么?导致一回到人群中就扯出这么大的事来。
“别告诉我这个试炼场砸掉了跟你有关系啊。”
“完了。怕是真有关系了。”
雍华繇委委屈屈地想了半天,叹了口气,稀里哗啦把手中那点找人借来的因果大道揉了揉,揉成一团废纸似的碎块,塞回袖中。
不得不承认,让一个神仙来算因果都算不清楚,拿了人家大道道力来算都没有用,那只有一个可能:隐天岑所遇的这场意外真实的前后因果,是与他们自身的境界同一层级的。
能够涉及到他们神仙境,那背后究竟藏着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你现在“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