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唐氏这一次来,也是为朱见济送吃食来的,也是一身素服,朱见济的衣服都要比她鲜艳,不由得让人好奇,到底是谁在服丧。
沐琮说朱见济每一次都有意拖延唐氏,是刻意轻贱对方。其实朱见济目的是为了让下人先试毒。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不是吗?
这一点,朱见济明白,唐氏自然就更加明白了。朱见济若是身亡,以唐氏在后宫之中的地位,极有可能被扶上后位,若是有孕,那就是最为坚实的保障。即便是没有,效仿当初宋仁宗曹皇后的做法,选择宗室子弟继位,不失为好办法。
与其让双方见面的时候互相猜忌,不如让下人将隐患排除掉,也免得唐氏那边混进刺客,借唐氏之手暗害朱见济。
得到孙震的担保后,朱见济和沐琮一起前去拜见唐氏,一应礼仪略过不提。
唐氏笑着招呼二人落座用餐,虽然朱见济才是这东宫的主人,只是既然是长辈便也无需计较这许多。
唐氏道:“听闻殿下统调有方,拜祭肃孝皇后的同时还剿灭了流寇,当真是少年英才,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说不定比肩汉武故事,平灭四夷,万国来朝。”
不知道为什么,唐氏开口夸赞,朱见济感觉不出做作之意,也没有刻意讨好,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让人很舒服。是声音灵动,还是语气和缓,朱见济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或许这就是她受宠的原因之一吧,有点本事在里面的。
“多谢贵妃娘娘夸赞。不过能够剿灭流寇都是属下用命,我不过是发号施令而已,不曾做过什么事,不敢当此大功。至于汉武故事,更是不曾痴心妄想。”
一句话里面,“不”字接二连三地出现,有些人会觉得朱见济这是谦虚,当然也有人觉得朱见济这是虚伪,惺惺作态。反正对于朱见济而言,他已经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了,功劳没有多大用处,让给下人便是。
“太子殿下真是谦逊有节呀!”唐氏附和着,粉嫩的鹅蛋脸上洋溢着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无比地僵硬,她心里早已经将朱见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好好的一个话题生生地被朱见济给说死。
好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转移话题,唐氏只能够略显直白地问道:“听闻殿下有意收容在京孤儿,不知可有此事?”
朱见济严重怀疑唐氏的消息渠道比朱见济的要广,要不然哪能够反应地如此快。当然了,唐氏眼下主动提及此事,大概率是要帮忙的,朱见济乐见其成。
此事沐琮也是第一次听说,从碗里伸出脑袋来,好奇道:“太子哥,你什么时候生出这个心思来的,这怕是要花费不少的钱银吧!”
“沿途见孤儿流散,孤苦无依,心中甚是凄怆。我身为一国储君,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解民倒悬之苦,自知东宫财力不支,不能救尽天下孤儿,但愿能够救得一个是一个。”
“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子哥你这是要通天立地成佛不成?”沐琮哈哈笑道。
朱见济瞪了他一眼,“有功夫在这里笑,不如让你家出些银钱,每日在宫里白吃白住,也是时候交些银子啦!”
“我沐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每年平灭叛乱,手下死伤颇多,年年抚恤孤寡都要钱,可不是地主豪强,没有银子供你搜刮。太子哥你若是要饭钱,大可双倍给你,若是要这钱,我可没有,云南本地的孤儿都来不及赈济,还赈济京城的,又不是脑袋有病。”
好家伙,结结实实碰个满头包,朱祁钰不愿给也就算了,毕竟他连军饷都快开不出来了。如今沐琮也不愿出,可太让朱见济无语了。
平日谈感情可以,但是最好避开钱,所谓亲情友情这些都太假了。沐琮如此直白地拒绝,显然说明他不看好此事,沐琮都尚且如此,其他权贵之家的态度会如何简直不用多说。
唐氏见两孩子在这里斗嘴,没有火上浇油,也没有刻意讥讽,而是道:“听闻殿下此行带回来了上百孤儿无处安置,正好宫中一些屋子不曾住人。若是殿下不弃,明日我可以和陛下提及此事,腾出一些房间来收容孤儿。”
朱见济婉拒道:“宫中虽然有不少空闲房屋,大多皆有用处,余下这三两间房屋并无大用。此外,突然腾挪有悖礼法,我已经在城郊西山外寻了一片空地,只是靠近皇陵,尚需父皇恩准。”
北京城内外,能够占据的土地,基本上都是有主之地,想要寻找出一片至少能够容纳千人的空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占用耕地成本太高,即便是朱见济有钱,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卖,山林大多是果园,同样不好买。
所以,能够满足朱见济要求的只剩下皇陵附近。因为礼法约束,涉及祖宗风水灵脉,这里不仅不能够开垦土地,也不能够砍柴,违者杖责流放有差。
插一嘴,皇陵附近也是北京城重要的煤矿所在地,千里运煤不可行,所以北京城百姓还是大规模使用木柴为燃料。木柴价格高昂,每年冬天都有百姓冻死的,到了万历年间实在是忍受不了才允许开采煤炭。
朱见济用皇陵附近土地,一方面便宜,只需要朱祁钰一纸诏书允许即可。另一方面,这种公益事业能够得到朝野的支持,阻力不会太大。
唐氏得知朱见济的诉求后,欣然答应下来道:“此事为国有益,我哪天找陛下说起此事。昔汉皇当灾荒之际,开上林苑供百姓乞食,今日民亦受灾,先皇们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拒绝的。”
“此事既是见济起意,绝不会让其他人去开这个口,也不会让其他人沾染上这个麻烦。”
“说的什么话,你母后在世之时一直视我为姐妹。如今她不幸去世,我可是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的,当母亲的帮孩子说个话算什么!”
朱见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既然如此,就多谢母亲了。”
唐氏从来不曾笑得如此开心,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恨不得冲上来将朱见济搂在怀里,许诺道:“此事自由我分说,你且安心等候好消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后,唐氏便带着身边的侍女们离开,步伐匆匆,连食盒都不曾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