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脚下。

就在木窗外，几簇不知名淡黄小花开得很是灿烂，透着一股蓬勃生机。

这一刻，四周很是安静，安静得像离央在无尽深渊中待过每一个日夜。

她不由想起自己最初落入无尽深渊那一日。

修为全失魔族在无尽深渊无数上古凶兽眼中，大约只是一块唾手可得血食。

为了争夺这块血食，数只上古凶兽大战一场，厮杀得天昏地暗，最后两败俱伤，都只剩了一口气。

这便便宜了离央，双目已盲她摸索着，一口口咬下这些原本将她当做食物凶兽一身血肉。

她要活下去。

不论多艰难，她都要活下去。

她仇人尚且好好活着，她又怎么能死？

她父亲剥夺了她姓氏，她族人视她为叛徒，她师尊取出她本命法器，叫她修为尽失，沦为废人，而她养在身边妖宠，为了自己情郎，夺下她双目。

他们都还好好活着，她怎么能死呢？

无尽深渊被血腥和杀戮染成赤红一片雾气中，离央便是靠着满腔仇恨，才活了下来。

后来，离央修为恢复，离尊凶名传遍整个无尽深渊，再没有哪只不识趣上古凶兽敢轻易出现在她面前。

连风声虫鸣也没有，无尽深渊中处处都是这样凝滞安静，一日复一日，离央在那片灰白色雾气中寻找着回到凡世出口时，陪伴她，便只有沉重得近乎叫人窒息安静。

春日和煦微风拂过离央裙袂，日光微醺，不会让人觉得刺目。她靠着窗，缓缓阖上眼眸，伴着几声鸟雀啾鸣睡了过去。

离央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千七百年前，她还在九重天上时旧事。

九重天上乃神族所居，三处神宫分掌神界权柄，玉朝宫便是其一。

玉朝宫之主明霄帝君生于混沌之中，从天地初开至六界各立，与天同寿，修为深不可测，乃是神族之首，甚至称一句六界之首也不为过。

离央是明霄帝君收在身边第五个弟子。

拜师那日，诸天仙神齐至，各方大妖共贺，于六界一众大人物面前，离央跪在明霄面前，接过了他亲授上古神器，从此成了玉朝宫小师妹。

甫一入门便得明霄赠上古神器为本命法器，玉朝宫所属都道，离央定是帝君最喜爱弟子。

这样偏爱曾让离央多么欢喜，当一切真相揭晓之时，便又叫她多么痛苦。

一千七百年前，作为师尊明霄帝君，强行取出了离央体内他赠与上古神器。

那也是离央本命法器，在她体内蕴养数百年，被取出那一刻，离央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飞霜殿中，一身素白衣裙离央坐在床榻上，双目空茫，只见一片死寂。

一阵振翅之声响起，羽毛如赤金烈焰一般三足金乌从窗外飞入殿内，落在床头。

“你还好吧？”少年清朗声音打破了殿内沉默，带来几分生气。

离央没有回答，她盯着自己眼前方寸之地，目光没有焦点。

三足金乌不安地动了动第三只爪子，试图用不那么沉重语气与她说话：“小爷不过离开了几日，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啦？”

见她始终不肯说话，三足金乌终于有些急了：“阿离，你别吓我，你倒是说话啊！”

离央终于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语气薄凉，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一时半刻，我还死不了。”

她是魔族，就算没有了修为，再活个数百年也并非难事。

这样语气，与从前判若两人。

三足金乌抖了抖羽毛，心中难过。修为全失，这样结果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何况对阿离动手还是帝君，是阿离心中最崇敬师尊。

“要不然，我替你去教训那个琅嬛神尊一番？”他想出了个馊主意，左右那位神尊才回九重天上，修为有限，自己胜算可是很大。

若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琅嬛神尊转世少女，帝君也不会取出阿离本命法器。谁能想到，帝君将阿离收为弟子，原来是将她错认为了师妹转世！

离央笑了一声，带了几分讽意：“同她有什么关系，自始至终，做一切，都是他明霄。”

收她为弟子，赠她上古神器，而今又强行取出她体内上古神器，自始至终，做出这些决定，不都是他明霄一人么。

三足金乌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一身烈焰一般羽毛似乎也黯淡下来，那可是帝君，就算心疼阿离，他也没有胆子去问帝君要一个公道。

“阿离……”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很是沮丧。“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