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鑫的母亲将碗筷收拾完毕后，我们一行三人便提着纸钱和两封鞭炮往坟地里走去。

夜黑风高，每往坟地里走一步，我的心里就会不受控制地增添一分恐惧。

虽然孙鑫的母亲拿了手电筒，但和周遭漆黑的夜晚比起来，手电筒的这一点点亮光，简直就像巨大的黑暗中，混进了一只渺小顽强的萤火虫一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孙鑫父亲的坟墓离孙旺的坟墓并没有多远，按照辈分，我们先去给孙鑫的父亲烧了纸钱。

尽管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孙鑫母亲的脸，但还是能听到她的抽泣声，只听她哽咽道：“老孙，我今天把家里的牲口都卖了，你不会怪我吧？儿子媳妇让我跟着他们去城里享福，也许过不了多久，落落就会给咱孙家生个大胖小子。你想想，我天天带着咱的小孙子一起玩，日子别提多乐呵了。”

说完，孙鑫的母亲抹了抹眼泪：“老孙啊，要是你还在的话，咱老两口就可以一起进城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孙鑫连忙在一旁安慰道：“妈，您这几天流的眼泪太多了，注意身体。爸泉下有知，看到您这样哭，他会心疼的。”

随后孙鑫又对着自己父亲的坟墓表了忠心：“爸，您放心，妈进城以后，我和夏落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不会让她老人家受半点委屈。”

我知道孙鑫的本意是在安慰自己的母亲，本来也想附和两句，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牙齿和舌头都会打架，何况是人呢？如果天天住在一起，我也不敢保证，真的不会与孙鑫的母亲起任何冲突。而一旦有了冲突，就总有一方会觉得委屈。我始终认为，在亡者面前，做不到的事情，还是不要随意保证的好。

相比起孙鑫母亲的悲伤，我更在意这种令人恐惧的氛围，心里只想着，能少待一会儿就少待一会儿，早点结束早点回去吧。

好不容易祭奠完了孙鑫的父亲，我们又在手电筒的指引下，找到了孙旺的坟墓。

和孙鑫父亲杂草丛生的坟墓相比，孙旺的新坟，只是一堆黄土，坟上堆满了没被烧尽的花圈架子，坟前满是出殡时燃烧过的鞭炮碎屑和纸钱灰烬。

想想几天前，还跟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孙旺，此刻竟然就躺在这堆黄土之下，我不由得感叹生命之脆弱，人生之无常。

孙鑫的母亲刚在自己老伴儿的坟前哭完，到了孙旺坟前，眼泪又止不住了：“我可怜的旺旺，是妈没有照顾好你，你下葬时，妈也没有来送你。你泉下有知，会不会怪妈？你知道吗，我多希望再听你叫我一声，叫妈也好，叫养母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你能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旺旺，都怪妈，为什么那一晚不守在你身边，要是妈在你身边守着，你就不会做出这种傻事了！都怪我，怪我太大意了！”

孙鑫母亲的这番话语，也许是在自责，也许只是对孙旺哭诉自己的悔恨之心。

可在我听来，却总觉得她是在借此埋怨我，没有将孙旺照顾好，才导致了这一场悲剧。

我暗暗觉得，在她的心里，肯定还是对我的失职有意见，只不过这种意见都被她隐藏了起来。只有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环境之下，她才会表现出来。

也许连她本人都没有感觉，但这种埋怨，却是在她心底真实存在的。

终于，在夜风一阵凉过一阵的催促中，孙鑫的母亲结束了在孙旺坟前的哭诉。

回家的过程中，我的步子可不像出来时那么慢慢悠悠。我只想着快点回到家，躲到温暖的被窝里去。熬过这一个晚上，明天，我终于可以回梵城了。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