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断的视线在那一盘蜜饯果子中转了一圈,从其中选了一个中不溜秋不大不小的,捏起来放进嘴里。
果子被腌制加工之后呈现出如琥珀般甜蜜的枫糖『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品种。
按理说身为植物,苏断应该对自己的同类有所了解才对,可遗憾的是,在地球倾覆后,苏断实在跟着沉睡了太久,过往的记忆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模糊,遗失了很多细节。
不过那些记忆也没什么值得铭记的,身为一株不能化形却生出了灵智的中『药』,生活其实是很无聊的。
他在漫长的时间里做的最多的事,无非也就是观察身边的动物或者植物,偶尔在人类接近的时候用一点儿灵力让自己从对方的视线中“消失”,好不让自己被带走晒干入『药』。
将蜜饯果子放到口中含了几秒之后,一股甜而不腻的味道苏断舌尖从蔓延开,很快就将先前那碗中『药』带来的苦涩味道驱散干净。
秦知将东西收拾好,对着正垂着头、腮帮子鼓起来了一块的苏断说:“少爷,我先下去了。”
苏断还沉浸在第一次吃这种甜到人整个脑子都跟灌了糖水似的食物的感觉中,用舌尖轻轻顶着,将果子在口中翻了个身,没有功夫说话——并且说话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有点不习惯——闻言就随便地点了点头。
秦知端着还残留着褐『色』『药』汁的碗和剩下的蜜饯盘子,走出了卧室,给小少爷带上了门,让他好好休息。
关上房门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头到尾,这位小少爷都乖顺的不像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儿没有传言中凶恶乖戾的模样,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说。
难道传言有误?
如果是一个人这么传,或许是因为偏见,可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并且言之凿凿地告诫他,偏见或者误解的解释就有些说不通了。
秦知想不出结果。
苏断又生了病,虽然对于每隔三五天就要病上一次的苏断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在管家通知了这个家的主人之后,苏断很快就接到了这具身体父母的跨洋电话。
苏父苏母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很关心,虽然人在国外,但只要苏断这边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电话一接通,苏母就拉着苏断说了一大堆,问他还疼不疼,怎么又不小心着凉了之类的……
苏断一只手僵硬地举着电话,听着对面柔婉的女声马不停蹄地说着关心的话语,面上『露』出了一点儿茫然之『色』。
他是苏断,但不是“苏断”,即使有着原主的记忆,但对面这两个人,实际上也并不能说是他的父母。
他是个感情很淡的人,面对这两个现在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母亲”的关心,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苏母说了一长串之后,不见他回应,疑『惑』地问了一句:“断断,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和妈妈说话?”
苏断翻找着原身的记忆,慢吞吞地找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累。”
他一说累,苏母可心疼坏了,让他赶快休息,也不再拉着他说话,将话筒给苏父,苏父简短地关心了他两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边苏父苏母的电话刚挂断,苏断还没来得及休息,他的大哥,现在苏氏国内主公司的掌权人苏铮,就回到了苏宅。
和身体不好、相貌精致的弟弟不同,苏铮不仅身体健壮身材高大,面部线条也十分冷硬,虽然才二十多岁,但已经极有威势,从外表上看跟苏断完全是两类人。
不过大概是和良好的家庭氛围有关,看起来硬邦邦不近人情的苏铮其实非常重视亲情,尤其是对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十分关心,一听到他生病,开完会就立刻赶回来了,连西装都没来得及换。
听到管家说苏大少回来了,窝在床上刚准备睡觉的苏断不禁有些发愁。
好不容易隔着电话线将远在大洋彼端的苏父苏母糊弄过去了,现在原身经常见面的大哥回来了,他要怎么才能不『露』出马脚?
第6章
可秦知一出秦宅,还是要继续被秦风欺压,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就算他暂时帮秦知解决了秦母手术的事,可他本身也没有能力和秦风这种家族着重培养的继承人对着干,他大哥倒是应该有这个能力,可他要以什么理由麻烦对方帮忙呢?
最主要的是,这一次,没有了母亲去世和来自“苏断”的打击,不会再患上斯德哥尔摩的秦知在离开秦家后,还能不能像原来的剧情中那样破而后立?
这些问题对于第一次亲身经历人情世故的苏断而言还是有些过于复杂了,一直到困意上涌,苏断都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处理方法。
不管怎么看,秦知的经历似乎都有些过于悲惨了。
作为私生子出生并不是他的错,那些都是上一辈留下的风流债,而长得跟同父异母的兄长相似也只是基因决定的。
但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秦知先是被同父异母、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兄长处处针对,又被原身蛮不讲理地当成了兄长的替身,还被折磨出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简直是倒霉透顶了。
苏断想,比起生出灵智几千年却化不了形、现在还要为了化形绞尽脑汁做任务的他自己,秦知这种倒霉程度也称得上不遑多让了。
虽然才和对方相处了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但对方毕竟是他变成人类以来,接触过最频繁的一个人。
说是最亲近的一个似乎也没错?
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偏向对方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秦知也是真的惨,哪怕是在无关的旁人看来,他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点。
……
不过苏断没能烦心多久,很快就没心思思考这个难题了,因为他面临着一个同样严重却十分紧急的问题。
在他连续第三天只喝粥不吃饭的时候,秦知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提了这件事。
秦知弯下腰,问他:“少爷,您是不满意厨房做的菜吗?”
他毕竟还年轻,虽然经历过被兄长百般刁难的挫折,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有了一点儿初步的认识,但本质上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上还残存着一些轻率和天真,见小少爷这几天都表现得乖乖巧巧的,就忍不住把戒心都放下了,也把那些传言和警告都忘在了脑后,将对方当成了家里的乖孩子一样看待。
乖孩子苏断将嘴里的这口粥咽下,摇了摇头,真情实意地回答道:“挺好的。”
苏家的粥和汤居然能每天好吃的不重样,他吃了三天,一点儿没感觉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