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计较,也不觉遗憾。只是在心里默默画圈,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子,圈子里有哥哥的断手,有父王自尽的长剑,有母后临死时磕在地上磕碎了的翡翠镯子……
理亏的不是她,她错在成为了败者,错在无力反抗,她现在没有资格要求这些仇敌道歉,也没有权利对他们任何人表示任何不满。
皇后娘娘处处有礼,大度温文,雍容华贵,所有人都是这样夸新后。
然而只有明康一个人尝到这实则是他给她的一种报复,是一种慢刀割肉的钝痛,折磨,从前这些夸奖的话,都是旁人尊母后的夸辞,如今,成为了他们冠冕堂皇的敬语。
如果有可能,她马上就会死去,再不见这里的一切。但这种念想猛然出现,却又如一根飘荡的丝,若隐若现,难以捕捉得到。
她急,她恼,又无法发泄。于是只能做个傻子。
她在焦虑、无奈中苦苦等待,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仇恨无论在何时都会蒙蔽人的双眼,他们被一场梦束缚,一次逃不开,又陷入另一场梦,生生世世,无穷无尽。
皇后娘娘道有些份例请良美人亲自去取,让她顶风冒雪从宫中东北到西南斜穿一大趟,不过是因为昨夜是她侍寝,她心中愤恨,只好折腾她。
明康喝了冷风,咳嗽几声,仍旧压低咳嗽声,声调不高。
果然,皇后娘娘道,“确是个娇贵命格,走这几步路便冷着了。”话里含着威严与不满。
明康无言地看着皇后,也未曾行礼。
皇后道,“如今你见本宫,竟是连礼也不行了?”
她仍旧一动不动,身边伺候的侍女低声道,“美人,快些跪倒请罪。”
快些跪倒请罪?快些跪倒请罪?她顿时心内溢满酸楚。
明康身上流着有赵皇室的血,这些人不过是蛮夷之地的野人,尊严让她难以跪在她脚下请安。
侍女在她耳边悄悄说,“美人还是快行礼吧,否则我们都会没命。”
她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行了宫礼。
皇后一惊,她没想到她服软这样快。
明康低着头,心中焦躁油然而生,但她很快按捺住。
午后又下了场大雪,陛下召她过去。
明康恰好进殿内时又碰见了他,她身上的细雪遇到室内温暖的热气立时变作晶莹水珠,眼睫上的雪也晶莹剔透挂在睫间。
太医在一旁为陛下把脉,“心气平则脾土荣昌,故心火是脾土之丹……”
这个太医,从前是大业皇帝最信任的太医。
明康不动声色地撇过眼睛透出门外看苍茫的大雪。
陛下笑,故意道,“怎么,不是你想见他吗?”
明康和厌棠相视一瞬,默契地避开了目光,像是从不认识的两个人。
其实,他也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那一天在西太后娘娘的絮福宫,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但她总感觉已经认识了他许多年,似乎是很多年前便熟知的一个人,又似乎是很多年后一定会相识的两个人,这般奇怪的感觉,她亦是不知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