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躺在毯子上,他来看看,苒苒乖乖地躺倒在地上,伸手给他。
把了片刻脉,他道,“你并没有大碍,为何……”
话没说完,安木达和姑婆回来了。
苒苒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病,是安木达生病了。”
安木达诧异道,“那你叫他给你把脉干什么?”
“我……我……”苒苒红了脸。
姑婆看出了小女孩的心思,道,“也不是不该看病,这小丫头确有病要看。”
安木达不解,“什么病?”
“相思病。”姑婆说。
话说完,帐包里的人都笑了。
卫琅掀开帘子进来,问道,“说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苒苒的脸更红了,倒是年纪轻轻的游医稳了声说,“小妃不要打趣她了,看样子她脸皮薄。”
他们说的是失韦话,苒苒一句也听不懂。
可安木达听得清清楚楚,渐渐握紧了手心。
游医走近了要为她把脉,安木达抽回手道,“我已经好了,不用你替我看病。”
“那怎么行,你方才还肚子疼。”
“喝几口热酒就好了。”安木达笑着对姑婆说。
姑婆拍拍她的头,“浑说,这可不能喝酒了。”
卫琅看着不太眼熟的游医道,“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以前都是他师傅来给部落的人治病,他就在药庐替人拿药,也不曾出来几步,你和安木达来我这里的时间不多,自然都和他避开了。”
安木达口气不善,“我们一家人说话,这里不用你在,出去罢。”
姑婆知道安木达是不开心了,却又不知道她为何生气,哄着说,“既然今日来了朋友,那我们便宰一头羊开开喜。”
早晨起来,云层压低,天阴暗地盖着远山,草原显得更加平整。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沫子,草丛中的牛粪羊粪不久便被积雪覆盖,雪下盖着第一茬草种。
姑婆摸了摸羊群里的一只羊羔,笑道,“这绒毛倒是软和,给安木达做小坎肩最好。”
“贝和渡不如选这一只,我看你那只毛太短,是不够做一个的,这一只虽然大了些,毛不软了,可厚重着,挡风最好。”
羊群静静地握在羊圈里,懒懒的啃着干草。
这些羊被部落的人养得极好,身上的膘足有半指厚。
安木达和苒苒起来的早,在帐包外喂狗玩儿,这是姑婆亲自养的狗,吼声冲天,奔跑起来,从远处看,叫人根本分不清是狗是狼,安木达小时候险些被它咬过,姑婆当时说要杀了它,可安木达觉得有意思,部落里的狗个个见了她都躲得远,就它一只敢上前来,她戏弄了它,它还敢咬她。
这几年没有过来,它也成了老狗,安木达抚着它的头对苒苒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只狗。”
“最喜欢的一只?为什么是它?”
“因为它想咬我。”
“什么?咬你,你还喜欢它?”苒苒觉得不可思议。
“你看它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对不对?”
“嗯,看见了。”苒苒说。
“那是有一回我出去玩儿,碰见了草原狼,他比那头狼小了不知多少,但居然敢上前搏斗,救了我一命,后来回来以后,我就用肥羊肉喂他奖励,当时他吃得很凶,我本来想把另一块偷偷放起来,晚上喂它,可是它找到了,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它聪明,就把肉夺了回来,它以为那是它的肉,可我觉得我是主人,我才有权利决定给他不给。”
“然后它就咬了你?”
“只差了一点,要不是我冬衣穿得厚,就被它从肩膀这边咬到肩膀那边了。”
“真是够危险,不过你也是,和狗闹什么。”
“草原上的规矩就是咬人的狗不能留,姑婆说草原的狗留着狼的血,要是沾了人血,很快就会变成嗜血的狼,可我不信邪,非要留住它。”
“幸好,你留住了它,要不然以后回来,你就见不到它了,看它躺在你脚下多温顺,你们草原人就是喜欢大题小做。”
安木达笑了一笑。
没等她说,卫琅掀开帘子,换了身干净衣服道,“后来撒勒咬死一个孩子,还把那孩子吃干净了。”
苒苒的手忽然觉得寒气四射,匆匆将手从狗身上移开,“这只狗不会就叫撒勒吧?”
卫琅挑了挑眉毛。
苒苒吓了一跳,“这……它都杀了人,你们怎么还留着它?”
安木达蹲下身子逗那狗玩儿,“是我要留住它的。它救了我,我也喜欢它,就算是咬死一个孩子又怎么样呢,是那孩子自己要冲到它面前吓唬它,不自量力。”
卫琅看出了苒苒脸色不好,于是便说,“今夜有部落里的摔跤比赛,你去不去?”
安木达连忙说,“摔跤比赛有什么意思,况且这里又不比失韦主部落,摔跤的功夫实在不怎么能入眼。”
苒苒说,“反正我也不喜欢看男子摔跤,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对,没什么好看。”安木达笑盈盈。
卫琅却故意说,“伊吉格也会去。”
“嗯?”
“昨夜的游医。”卫琅提醒说。
“真的?”
“不信算了。”
“我去,摔跤这样有意思,当然要去看看,我还没有看过你们失韦人怎么摔跤呢。”
安木达泄了气,兴致盎然地转身回了帐包,卫琅略余光扫了一眼,便重新和苒苒说话。
“不过他不摔跤。”
“为什么他不摔跤?”
“他不会。”
“那他为什么去?”
“他啊,当然是去给人治伤,摔跤时常出事,他在一边,可及时替人疗伤。”
苒苒已经没耐心听他说话了,掀开帐包就去找安木达,卫琅听见两个姑娘说话。
苒苒问安木达有没有新衣服,安木达反问道,你身上穿的不就是我的新衣服,苒苒说这件不好看,你得再给我找一件……
不久苒苒便被她推出来,一头雾水,“安木达好像在生气,你说她怎么了?”
卫琅摇摇头,“谁知道呢,对了,你去问问离忧,问他要不要今夜一起去。”
“好嘞!”苒苒兴冲冲跑去了季离忧的帐包。
帐包里有人正在熬着香气扑鼻的肉片粥,小米和羊肉的香气让苒苒忍不住深嗅一口。
她掀开帐包的门,见季离忧正在搅一只小锅里的粥,苒苒走过去道,“好香啊,离忧哥哥,你熬粥喝?”
“我不喝,是喂狗的。”他淡淡道。
“喂狗的?那我能不能先尝尝?”苒苒吞了口水。
季离忧平静的脸色忽然绽开笑颜,“你是狗吗?”
“我……好香,我想喝一口。”
他无奈,拿过碗筷替她盛了一碗,“喝吧,小狗。”
苒苒狼吞虎咽,袖子太长,半截都沾了粥水,季离忧心中一片疼惜,替她挽起袖子,回想她在良渚是如何地尊贵,处处有人爱护着,如今到了这里,头发也是乱糟糟。
“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回良渚。”
“这么快?”
“是啊,你不是说不想在失韦?”
“我是说不想在那个部落,没有说不想在这个部落。”
“那你想不想回良渚?”
苒苒慢慢将碗放下,擦了擦嘴,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