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韦主部已成一片荒凉之景。
似乎预感卫琅会回来,失韦的复仇计划正在悄悄展开。
卫琅潜入囚禁大祭司的部族那夜,草原的月是血红的,如同失韦部族被杀的几万战士。
大祭司慢慢走出了帐包,卫琅在草间潜伏着,时刻准备将大祭司救出,帐包外看守的东胡士兵见她走出,拿着长矛驱赶她回去。
她却长袖一扇,将他们扇倒在地,再要挣扎,她便施法让长矛对准了他们的喉咙,叫他们自己杀了自己。
大祭司在月亮下站起身,黑色的长袍上神鹿纹金光闪闪,卫琅不明所以,传闻中大祭司的术法已经被废,可看她现在的样子,和从前并无两样,甚至术法更甚。
星光之下,双手合拢,十指忽然互勾,刹那间,黑袍下的玄风忽起,血红的月在黑云中穿梭。
卫琅眼皮跳得飞快,急忙从草丛中跑出,“师傅,我回来了。”
大祭司却充耳不闻,双手繁琐地继续她的术法。
“师傅,你到底怎么了?”
大祭司这才睁开眼,道,“我一直在等你。”
“师傅,徒儿回来晚了,但失韦的仇,我一定会报,师傅先跟我走吧。”
“安木达死时,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见她最后一面,甚至没有预料到她的命数,我不想在我死时,也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师傅,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回来了,我带你走。”
“除了失韦,我还能去哪里?”
“师傅你听我说,我将你还有莫和多救出后送出东胡,你们先去离耳藏身,等我杀了伊吉格,夺回东胡,我再接你们回来。”
“你以为只要杀了现在的东胡王,你就能将莫和多推上王位?东胡那群老贵族都比草原上的狐狸还精,除了伊吉格派人寻你的下落,其他东胡部落没有追杀你,只是在赌最后一步棋,他们在等你回来杀了伊吉格,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你一人之力,斗不过他们。”
“师傅,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杀了伊吉格。”
“杀了他不是最要紧之事,你还不明白?”
“徒儿愚钝。”
“莫和多已死,失韦人心也散了,若要重新使得失韦振作起来,就需要一个新王。”
“是,师傅,我去寻几位王子,从他们从挑出一位。”
“莫和多的儿子只剩下了两位,都被驱逐出了东胡,你一时间带不回他们,况且,他们也不是为王之命。”
卫琅像是猜出了大祭司接下来的话。
“徒儿亦不是。”
“失韦南山之巅,有冰窟。”大祭司望向远方。
“徒儿知道。”
“安木达也在那里。”
“他们将失韦人的尸体都丢在了那里。”
卫琅红了眼睛,“要我把安木达的尸身带回来吗?”
“不,她会自己回来。”
“师傅?”
“你很快就会知道为师要做什么。”
她闭上了双眼,合拢的手蓦然张开,口中念着咒语。
“这是阴咒,师傅你说过,我们是生人,永远不许碰这咒语。”卫琅道。
“醒!”
远远的南山之巅,一群死尸睁开了眼睛,腐烂的身体再次焕发生机。
“师傅,你在做什么?”
“九万阴兵,够不够?”大祭司问道。
话毕,卫琅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大祭司的身体渐渐化为光点。
卫琅失声痛哭,“师傅——”
她看着卫琅,眼中已不再有慈悲。
留下最后一句话,“失韦将成为天下的主人。”
卫琅跪倒在大祭司剩下的衣物前,磕头道,“是,失韦将成为天下的主人。”
那一夜九万阴兵日夜不休开始跟在卫琅身后,阴兵所过之地,犹蝗虫压境片草不生,尸体的腐臭味提醒着东胡各地的活人,一场浩劫将要来临。
任谁挡在前面,阴兵都会直接撕碎他们,他们只听从一个人的号令,失韦大祭司——卫琅。
阴兵冲垮了驻扎在东胡都城的南魏军队和东胡军队,当他们的兵刃刺穿这些奇怪的敌人,当他们看见这些敌人发灰的眼瞳,当他们看见这些人的伤口已经蛆虫丛生,他们终于知道了,这是九万死士。
大祭司逆天回转,用阴兵对抗活人军队,已犯了修道之人的大忌,所以她魂魄尽散,永世不得入轮回,彻底从三界消失。
卫琅何尝不知,他已经罪孽深重,他阻止不了九万阴兵的杀戮,因为他就是主导者,一切都已经不能停止。
这一刻他竟庆幸安木达已死,只有她的身躯还存在,她的魂魄已经归于来世,她不必染血,这很好,这很好,卫琅想到这里,便什么都不怕了。
此前的过往,皆是假象,此后种种,他要一力承担。
不知为何,他竟在口中默念着苒苒的名字,像是一个魔咒,困在他口中,他什么都不怕了,却在屠戮的间隙想到了她柔软的手,那时她明明很怕,却在他释放之时搂住了他的腰,低声说,是我不好,我赔你。
阴兵如同蜂群冲入凉州城,直入了东胡王庭,他们踏着尸体迅速移动,士兵们阻挡不住,不断被撕裂,头顶的天不见光明,东胡陷入黑暗。
血肉和尸体的味道已经让卫琅的嗅觉失灵,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阴兵的一员,没有了感情。
活人的呼救和嚎叫丝毫不能让他心软,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屠杀的快感,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已红得滴血。
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男子,此时却像是地狱里走出的恶鬼。
杀戮进行了十二天,九万阴兵也只能撑到十二天。
卫琅希望在阴兵中看见安木达的尸体,可惜的是,阴兵消失的时刻,他也没有看见她一眼。
他的安木达,他的妹妹,他终究是找不到了。
说书人和季离忧赶来之时,看见了怎样的一副场景?
人间炼狱。
只在城外,说书人便掉头走了。
季离忧拉住他,“既来到这里,就去寻寻他吧。”
“他必不得善终。”说书人道。
“你曾经预测到会有这一天?”季离忧问道。
“我已不再是神,他的命数是上天所定,我怎么看得透?”
“现在要如何收场?”
“停不下来,卫琅会成为最邪恶的魔。”
“我去找他,带他走。”
季离忧坚定,“我可以将他变回原来的卫琅。”
“来不及了,他心中的仇恨已不是你可以消散的,他杀了这么多人,你不觉毛骨悚然?”
季离忧叹息,“为何会变成这样?”
“天下要大乱了,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季离忧一怔,却接话道,“先生说的对。”
他不再看城中,目光转向了他的眼,“我们现在去哪里,先生?”
“从海子去弱水,我们避开人间大乱。”
“先生,可是……”
“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可以阻止这一切?”说书人笑了。
“是,我们即刻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