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狂奔而去。
季离忧迎着深冬刀锋般的寒风,目送这人马远去,突然轻轻道:“卫琅的事,还有失韦部落、南魏东胡交战,都是你的计划之一?”
男子霍然回身,“我只是让事情按照应该发展的趋势进行。”
季离忧声音更低,道:“卫琅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说书人皱眉,冷笑道:“别说他是一颗棋子,就连你也是,天地为棋盘,江山为棋手,众生为棋子。这只是诸神的一场游戏。”
季离忧沉思着,道:“国都间的厮杀,人与人间的背叛都是吗?”
说书人迟疑着,终于点点头,道:“你眼中的万世太平,在诸神眼中,不过是尘埃。万千阎浮世界,这只是其中一个罢了,所以一颗尘埃的覆灭,算得了什么。”
季离忧转向那男子问道:“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了七国之人,我自己去阻止天下大乱。”
男子笑道,“伤脑筋的问题已好像愈来愈多。”
风中带着雪沫,暮色已深,夜已将临。
这一天却还未过去,酒馆很宽大,季离忧此时才发现酒馆里面别有洞天,就凭那几株花树,角落里的缸里养着金鱼,都可发现此处不合常理,寒冬腊月,那花开得极好,丝毫不受寒风影响,季离忧细嗅,是茉莉花。
厅里也燃着灯,红木桌上摆着吃食,还有一叠叠厚厚的书,季离忧指了指那书,问道,“我能翻开看一眼吗?”
得他应允后,季离忧掀开看了几面,阅罢,他的叹息声很沉重,心事也很重。
这些事情竟都是已经在七国发生过的大事,时间和结果分毫不差。
“是你记录的?”
男子笑道,“只要这世界还运转,这些册子就会不停地出现字迹,何须我记录?”
季离忧勉强作出笑脸:“有意思的很。”
说书人也笑了笑,眼睛盯在那一叠叠簿子上,心里忽然觉得很难受,在伯虑南魏还有东胡,季离忧流过血,流过汗,对他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忽然告诉他,发生的一切都已是别人预料之内的事,他难免不会有傀儡之感。
季离忧笑得更勉强,道:“你给我看这个,就是想告诉我,我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对不对?”
“如果你想,可以一试。”
季离忧道,“我不会认输,南魏不会输,天下不会乱。”
男子的眼睛亮起:“你果然从来不会变。”
“什么意思?”
他避而不答,却说,“走的时候,要带几束茉莉花吗?”
“茉莉花太香,我不喜欢。”季离忧干脆利落。
男子的眼睛的光彩又暗淡下去,转过身,堆好簿子,缓缓道:“怎么会呢?”
说书人沉默着,听见季离忧说茉莉花太香,他不喜欢,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季离忧问他。
说书人没说原因,却道,“你不喜欢茉莉花,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竹子,清风亮节,也喜欢将离。”他特地看了说书人一眼。
说到将离,说书人便明了他的意思,那是他们共同见证的花。
即使最后姜十二娘下场凄惨,他们也曾见证过她孤注一掷的爱恋。
说书人正要接过话,却被男子打断。
“将离花,寓意并不好。”
说书人来了性子,“将离是芍药,芍药犹是没有牡丹倾城之姿,也代表了恋人真诚的爱。”
他却道,“将离未离,可也是要离开之意,自古以来,这花便有男女惜别之意,既是别离,将来尤未可见也不知。”
季离忧听罢,确实觉得这人说的有几分道理,将离花的寓意并不算很好,总是有几分悲伤之感。
“你觉得呢?”说书人问季离忧。
“人间事未必全然圆满,有别就有相聚之时,正如这天下,有分就有合的一日。”
男子和说书人听罢,都一齐望向了季离忧。
他以为自己说的不好,“哪里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男子道。
“将离花源于北丘,却在伯虑开得最美,你知道为何?”他问季离忧。
说书人一时间慌乱,但他无法阻止他接下来的话,就算是今日他不说,季离忧总有一日会从旁人那里得知。
“将离源于北丘?头一次听说,我以为是从伯虑传到了北丘,既是源于北丘,可北丘的将离为何瘦削残损,花苞不全呢?”
男子道,“百花也有司管之神,你知道吗?”
季离忧点点头,“先生曾告诉过我。”
“北丘有一位花神,真身便是将离,将离花开,满城牡丹都要逊色几分,那还是几千年前的事。”
“为何现在将离的姿色远远不及牡丹富贵?”
“因为,那将离花神……已魂骨碎裂,拼凑不全。”
季离忧不解,“神也会受伤难愈?”
“神自然法力高强,但那花神只算的上是仙子,所以并不是神力通天。”
“她为何魂骨碎裂?”
男子看了看说书人,继续道,“人与仙不得相恋,几千年来都有神界之人下界历劫,情劫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就算是在历劫之时和凡人诞下稚子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人和仙之子通常会半途夭折,因为他们没有完整的魂魄。可这位花神却将自己的两魂注入孩童身体内,这样一来,她便是残损的仙体。”
季离忧明白了,“所以现在的将离花,花苞都不完整。”
“还有一件事,很有趣儿,你想知道吗?”
“什么?”
“花神灵力低微,按理说,她在历劫时便会失去神力,可她依然护住了腹中的孩子,还将神魂注入胎儿体内,是不是很有趣儿?”
季离忧想了想,“也许有人帮她护住了那个孩子,她有个帮手。”
“但护子的结果就是弑母,你觉得花神的那个帮手,做的对不对?”
“要看花神如何选择,如果她下定决心要护住那个孩子,便不能怪旁人,可若是那帮手另有所图,便是害了花神。”
“你说的很对,看得也很清楚。”
季离忧叹息,“可如果那个孩子知道他活下来的代价是他母亲的生命,一定会万分懊恼。”
说书人抓了把雪,握成团砸向男子,“外面雪厚了,打雪仗去?”
季离忧将他身上的雪掸净,“对不住,我师傅这个人总是孩子气。”
他跑了出去,对说书人道,“别踏进太深的地方,我刨你都刨不出。”
话声刚落,说书人的雪团已经砸向了他。
季离忧满脸是雪,倒不是他躲不开,他也正想和他玩雪,故此踏进雪地里如法炮制,捏了个特别大的雪团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