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冲天,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火是谁的手笔,但他像是个疯子一样,在暗夜里抓住了她的手,要求她跟他一起走,从郡公府离开。
南秀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装傻到底,她反问他为何要离开郡公府。
至少现在,她还不想离开这里。
他为了让她离开,主动告诉了南秀,夫人隐瞒了阿爷病重的消息,他清楚阿爷是南秀唯一的亲人,如果是因为阿爷,她一定会跟着他走。但是他低估了南秀对郡公的深情。
南秀想,要是以后都见不到郡公,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下一瞬,他忽然将肩膀上的郡公的名字露出来给她看,如同大庭广众下扒开自己的衣服,赤裸裸站在她面前,这一举动无疑是主动告诉南秀他只是郡公的玩宠。
南秀在冲天的火光中注视着他的容貌,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怪不得郡公会日日沉恋。
这样坚毅的一颗心,怪不得直到今日,郡公也未曾驯服。
南秀暗自笑了,她想到了一个能让郡公主动看目光聚集过来的办法。
于是她对崔迎说,她愿意和她离开。
她说愿意的时候,语气那般诚恳,南秀自己险些都被话语中的深情欺骗到了。
他以为这是一场她和他的私奔,一场只属于他们的地老天荒,但是南秀更清楚,这只是一场他心甘情愿的单恋。
南秀并不爱他。
他们一路离开伯虑,来到了离耳,一开始南秀还担心郡公找不到这里,但仔细一想,只要崔迎在,他又怎么会不找来,天涯海角,郡公都不会放开他。
他们在离耳开了一家碾玉铺子,崔迎的手当真是神之手,雕刻玉石无论客人要的是观音还是饰品,都精致不已。
她日日闲着,靠他养活,倒是不必像以前在郡公府那般要伺候人,还要天天刺绣。
崔迎的手因为总是要碾玉,故此经常受伤,南秀却并不在意,旁的碾玉铺子也是如此,伙计手上也总是伤痕累累。
直到一日,家中的碗忽然掉在地上,南秀正要伸手去捡起,他也弯腰去桌子底下捡,她的手在捡拾中触碰到了他的手,他握住碗沿时也握住了她的手,南秀突发现他的手心竟是如此粗糙。
她想起了从前在郡公府,那时候郡公将他捧着似的养活,就怕他有个好歹,日常的吃食也是要人试过才给他用,连衣物也是最柔软的,夫人喜好用金线银线绣在衣服上,郡公却私下告诉绣娘不许用金线和银线之类的给崔迎的衣服上绣纹,免得刺伤了他的肌肤。
现在的他,满手细小伤口,偏他还乐在其中。
南秀有一刹那很是厌倦这样的自己,她对他从来没有真心,她更加不想得到他的真心,她只是在利用崔迎,想要靠着拿捏他来拿捏那个一郡之主。
长久的,她没有说话。
崔迎以为是自己的手太粗,磨到了她的手背,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这样的讨好的笑,南秀不是第一次看见,可她却更加心烦。
他像是一个等着她伸手抚摸头的护院狗,眼神那么信任她,干干净净,丝毫不会怀疑南秀是个善良的姑娘。
他们来了这么久,只要南秀稍有偏头,他便会不再上前,多少次想要亲吻她,只因为她将眼睛撇开,他便不再强求。
次日南秀去碾玉铺子给他送饭,他满头大汗,看见她来,却咧开嘴笑了,像是个孩子,谁对他笑,他便对谁笑。
等他洗干净手吃完饭,南秀又打了一盆水让他再洗一次,他不明,“我方才洗过了。”
南秀点点头。
他还是照做了。
无论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南秀觉得,要是此时她叫他去死,他也会立刻照做。
他乖乖坐在她身边,她叫他伸手他便伸手。
南秀将药店中随意买来的伤药涂给他,说道,“这手很好看,再伤下去,就要不得了。”
他笑道,“无碍,我是男子,又不用养得白白净净……”话一说完,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铁青。
南秀心里明白,就拿话岔开,“涂上去你等药干了再继续刻字。”
“好。”
南秀问道,“这药涂上去疼不疼?”
他说不疼,“只要是南秀买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南秀看着他干裂的手,无奈叹气,“我走了,在家等你回来。”
他说他今日做完活儿就回去。
“小二哥,这里有没有温和些的伤药,我家……我家哥哥手上的小伤口太多了,这药涂上去,他的伤都泛红。”
这人给她拿了一瓶新药,“用这个吧,不会太疼。”
“多谢,多少钱?”
“二十文。”
面前人接了钱,却道,“姑娘面色不善,印堂发黑,我观姑娘不久后便有血光之灾。”
南秀乐了,“敢情你不光给人拿药,还兼算卦看相?”
“姑娘,小人说的是真的。”
“哦,若是真的,我又该如何避开?”
“避无可避。”他道。
南秀不耐烦,“行了,这药我拿着,相我就不看了,多谢关心。”
此人从药柜中的一格打开,“当归。要的就是这个。”
崔迎送她嫁衣的那日,她实则想要拒绝,可不知为何,看到他满怀期待的目光,她又不想拒绝了,于是转身换了嫁衣。
也罢,他要一个新娘,她就给他吧,既然不能给他心,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也是可以的。
当夜两人便拜堂成亲。
也许崔迎是想要在喜烛前告诉她所有以前他的遭遇,想要在她面前坦诚,但看着他吞吞吐吐,南秀不想为难他,就在他手背上一亲。
她原本就知道,何须他坦诚。
崔迎将她想得太简单。
后来她躺在他怀里,听见崔迎像是发誓一般,说,“此后流年,绝不辜负。”
南秀的心骤然一疼,几乎要流下眼泪。
他想将他的流年都托付给她,但他不知,她并不看重,也根本不稀罕他如今所给的安稳流年。
终于让南秀等到了机会。
一日大雨,南秀的旧相识阮绣娘前来避雨。
崔迎很谨慎,在发现是阮绣娘后,迅速反应过来也带着她逃跑。
但南秀再次欺骗他,“阮姐姐是我最好的姐姐,她绝不会背叛我。”
她又将阮绣娘留下过了好几日,心中已经想好了将要发生的事。
她一定会回伯虑报信,这样一来,郡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寻到她和崔迎在何处。
南秀太久没有见到郡公,她忽然很想念那个凌厉的男子。
南秀并不是个热烈的人,她对谁都是温切却疏离,人人觉得她爱傻笑,但她只有在看见郡公时才会抿住嘴。
阮绣娘走后崔迎彻底急了,要赶快带着她离开。
南秀算了算,按照时间,此时送信的人应该已经飞鸽传书到了郡公手上。
她不慌不忙,“我们先收拾东西,明日再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