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季伏微淡淡道:“先生找了个相好?”
这句话就像是女子妆匣中的脂粉,一下子就染红了他的脸。
“胡说什么。”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带回茶馆?”
说书人看了看桌上的扇子,“也许现在不是时候,他一定不肯跟我走。”
“你认出了他是谁?”
“没有,但他一定明白我是谁。”
这里离奈何桥已很近,奈何桥上一直有一层薄薄的冰,颜色比人间的冰还要深暗些,凡人的肉眼,当然无法看见这层冰,季离忧坐在桥边,一块一块的三生石丢下去,砸得冰层裂开了一个一个的小口子。
听说,这是过往行人留下的眼泪凝结而成,寒心之泪,结为奈何桥下流水之冰。
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崔迎笑了笑,道:“原来是你。”
季离忧道:“仙官渡劫失败,这一次还得重来。”
他递上一碗汤水。
崔迎看了看身边的南秀,“能不喝吗?忘了她,再去寻她太难了。”
“仙官不要为难在下,只要有坚强的决心,天下绝没有做不到的事!”
南秀就站在旁边看着。
季离忧笑了:“南秀姑娘忘了在下?”
南秀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见崔迎要喝汤忘前尘,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把碗里装着的东西也喝了一口。
“看来,南秀姑娘要同他一起忘。”他道。
长长吐出口气,微笑道:“给南秀姑娘的红绳还在吗?”
南秀说在。
他将红绳分为两截,却不够长度,挽不住手腕,季离忧便将红绳卡在两人耳侧,“就这么着吧,总管些用。”
崔迎勉强笑了笑,道:“这种奇奇怪怪的法子,恐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在下是想帮帮两位。”
“你怎么会有月老的红线?”
“偷来的!”
“这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喝了我的汤水,你们忘愁离忧,谁还知道是我给你们的,快些去轮回吧。”
转身看见了下一位候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想去哪里?”
她笑了笑道:“北丘。”
季离忧凝视着她,忽然道:“非去不可?”
“一定要去。”这话她轻轻地说出来,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坚决和伤感。
季离忧又不禁叹息,缓缓道:“已经错了一次,何苦再错第二次?”
十二娘勉强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有你替我饯行,我很开心。”
“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傻?”
十二娘道,“他一定会在北丘等我,我得去见他。”
他叹了口气,“满身都疼,心也会痛,我劝你不去的好。”
“离忧……虽然我不配这么叫你,可念在你曾在我腹中停留,你就放我去北丘吧。”
季离忧说好,“如果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
“多谢。”
“我身体里还有你的两魂,神之魂就在我灵海后。”
“不要了。”她道。
“我只是去做个凡人,还要神魂做什么?”
“人间苦太多,不如早日回头。”
她笑了,“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登神界,有我的神魂,有他的仙骨,你的修为足够了,何必在这里?”
他也笑了,“娘亲傻,所以孩子也傻。”
她摸摸季离忧的发,“神魂你留着吧,也许有一天会有用。我没有什么留给你的,只盼你少吃些人间的苦。”
一回到伯虑,说书人倒头就睡,一睡就睡得很熟。
但即使他睡着了,脑子也特别灵敏准确。
他张开眼睛的时候,这人正在门口看着他:“我已经看了你很久!”
说书人揉揉眼睛,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进这里很简单,这个也不用和你细说,我只是想要来向你辞行。”
“辞行?”
季离忧淡淡道:“我欠了别人的债,得日夜不休地还债。”
不等说书人开口,他又道:“还有一个时辰。”
说书人笑了,道:“门在那边,茶馆主人在楼下,你想喝茶,一个时辰也够替你沏一壶了。”
“我不是来喝茶的。”他说。
他翻了个身,“我才不管你想干什么。”
季离忧继续盯着他,忽然冲过去,掀开他的被子,钻进了他身侧,双手撑在他上方,看着说书人的脸,像是要透过这张脸看到他的内心。
“你又想干什么?”
“我说了还有一个时辰。”他俯下身咬着他的耳朵,喘息着道:“你为什么惹了这么多祸,要人一个个帮你摆平?”
“你在说什么?”说书人推开他。
“没什么,只是胡言乱语。”
说书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他像是对他十分熟悉,能瞬间封了他的神源,收起紫轻烟雨,也知道怎么让他面红耳赤,全身一僵。
途陌听见楼上奇怪的动静,正急着上去,却被季伏微叫住,“他神通广大,有谁能制住他?”
“可是上面……”
“唉,今日不做生意了,把门关了,你们几个各自出去玩吧。”季伏微道。
说书人并没有在床上躺多久,那人刚走,季伏微就来了,开了窗子,还带了酒杯和一壶酒,微笑着道:“那位为什么先走?”
说书人转眼间便穿好了衣服道:“不知道,有关于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季伏微道:“需要我帮你去找找他的落脚处吗?”
说书人笑道:“我用术法都看不出他在何处,是何人,你又怎么找得到?”
季伏微柔声道:“看样子,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说书人慢慢地倒了两杯酒,幽幽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季伏微叹了口气,道:“从他眼睛里看出来的。要是一个人不会再回来了,他的眼神就是那样。不是没有留恋,而是权衡之后的决绝,这个人,出乎意料的像你的脾气,你发现了吗?”他又笑道,“长得确像我,真有意思,不知道他是谁,难道是我的孩子吗?一个长得像我,脾气像你的男子,有意思的很……”
说书人没有接话,却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就慢慢地放下酒杯,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钻进了方才他躺过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