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颇似猿猴的青年此时满头大汗,脸上还沾了不甚明显的几块黑灰。他对着三郎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越发显得形容滑稽,对着三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殿下,我正想要赶来向您禀报呢,结果就听到您叫我!浅井家还是选择据城不出,所以我想请您再分拨给我一千士兵——”
“捣毁小谷城外的阵地,直接筑起副城。”
羽柴秀吉此时的提议依旧是以威逼为主。
如果浅井家面对纵火也无动于衷,只能说是感觉到的危险不够大。倘若就在小谷城地下临时筑起副城、让士兵进驻,这样近在咫尺的危险,浅井家总不能还一声不吭吧!
“听起来是不错——不过我觉得,浅井他不会出来。”三郎叹了口气,苦恼道,“都已经放了火,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果然比起我,浅井家还是更喜欢朝仓哦。”
即使是秀吉,在听到这样神奇的形容也颇为适应不良,连忙保证道:“小人坚信这次一定能将浅井逼出城!”
“诶。那就去做吧。”三郎只是态度平淡地点点头,“做不到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有点别的想法。”
——
即使是被这样威胁,浅井依旧是龟缩在小谷城内。
本以为一定能诱出浅井的羽柴秀吉颇有些挫败。但他心机深沉,这点挫败也不过是表面露出的痕迹,内心倒是对态度坚定的浅井颇为赞赏。
真不愧是他曾经看好的人——如果不是金崎殿后被迫要为信长死战,他说不定早就投到浅井名下了。
不过现在迎来的,并不是又一次良好的背叛时机。一旦朝仓赶来,织田就必须与浅井朝仓的联军硬拼,到时候无论怎么寻求脱身之法,也会留下痕迹。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脱离织田家,而是给予信长重创!这样鸡肋的局势,还不如成为他的踏脚石,让他在这里攫取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羽柴秀吉的失败并没有让三郎有多大反应。他几乎是没有迟疑,就直接下令,让大军整个从虎御前山撤走,改为攻打浅井家的支城横山城!
——这一刻,连羽柴秀吉看三郎的眼神都透出微妙的忌惮了。
小谷城是目前浅井家的主城,无论是浅井长政还是阿市,都是居住在小谷城之内。可以说,只要拿下了小谷城,浅井这个姓氏就会成为近江的历史了!
对浅井来说,这是实实在在、性命攸关的大战。而不管是提前派竹中去劝降堀秀村,还是从镰刃城攻入,一路直往小谷城而去,三郎表现出来的都是明确的攻击意图,目标也从开始就定格在浅井长政的身上。
这并不是不可达成的。甚至说,他们已经切实威胁到了浅井,不然也不会挠出这么大的阵仗,浅井还坚持不出城。
但就算对着这种优势,三郎依旧是说放弃就放弃,半点不留恋地从离小谷城很近(距离两公里)的虎御前山改去了离小谷城相对较远(九公里)的横山城!
一旦他们占据了横山城,那么小谷城和佐和山城的联系就被切断,就算浅井和朝仓联军,也注定被织田牵制住!
无论是敢于放弃的气魄,还是战术军事上的眼光,又或者是面对将来的浅井朝仓联军也不惧的胆识……织田信长这个人,就像是注定要走到高峰一样!他清醒得简直不像是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人!
这样几乎可以断定会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一旦被拉下来——那么踩着他走上去的人,一定会更加名声辉煌吧?
羽柴秀吉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原本对织田信长炽热的杀意,竟然奇妙的降了下来。这股杀意依旧旺盛,但已经不是能让他在睡梦中都会反复构想刀上溅满信长热血的热度。
织田信长这个人,不能用宠辱不惊或者处变不惊来形容。就算是被织田信长一手提拔的他,在信长心中大概也远比不过明智光秀来得可靠。一直以来,无论是拼命在织田家立功,还是努力图求信长的信任,羽柴秀吉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将信长置于死地又能保全自身的“两全其美”。
但一旦没有杀掉信长,活下来的尾张大傻瓜也不过会露出和往常一样的平淡表情吧?他到时候是背叛也好是重新归顺也好,都不会让织田信长有一点的动容。
想要更加激烈的报复,想要更深地、让织田信长露出痛彻的表情,体味到和他一样、体味到比他更甚的屈辱和愤怒。
羽柴秀吉突然有了一种新的渴望。
这种渴望要比杀掉织田信长更加困难,也比杀掉信长更让他感到兴奋。光是想到成功之后的画面就让他按捺不住内心的贪婪,他顷刻间就判断出达到目的必定要遇到的无数危及生命的风险,但手指却还是兴奋得微微发抖。
——想要,踩在织田信长的头上。
他想要,从信长手中拿走织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