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这天,外派暗中行事的一干镖爷纷纷返回,梁家大宅又起灶煮起了大锅饭。
陈青赶往省城,是以做饭的活计就被李三媳妇和梁佳包揽。一干婆媳被喝令在县城过年,虽是归心似箭,却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违背家主意愿。
和镖爷一同抵达的还有押解罪证的衙差一行,虽未能完美完成任务,但能拖到年节也算是大功一件。
十名镖爷在外风餐露宿,几日吃食皆是自行携带,是以吃多了干粮,偶然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自是甩开了腮帮猛造,直将家里存粮吃去大半才心满意足的跑去补觉。
梁柏达同梁柏松兄弟为图做足戏码,还假作急色的跑去女儿家借粮。
奈何世态炎凉,女儿有心帮衬,架不住婆家怕沾上祸事,尽皆推脱。梁柏松不必提,自是借粮不成,反带回两个皮包骨。
梁柏达先是在女儿夫家吃了一记闭门羹,又被孙女婆家讥讽一通,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摇头叹道“树倒猢狲散,没落井下石也算是顾忌闺女脸面了……”
梁家落难,此番上门并非刻意考验人心,结果世事难料,歪打正着竟将亲家的丑恶嘴脸揭露了出来。
往日看在梁家有钱有势的份上,语气还多有敬意,此番遭难,怕被连罪,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直言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就算不断亲也当少来往才是。
这般极力撇清关系,还不准媳妇同亲家公见面,只这般心思就引得梁柏松暴怒,喝骂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亲他们不断,咱们也得当断则断!”梁柏松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梁家好时求不到他们,眼下落难,即便行乞也求不到他们府上!
梁柏达暗叹一声,点头应了,心道“人情如水,冷暖自知”。
何知县终于迎来官运,急不可待的赶在衙门休沐前开堂审理。
大年三十清早,未闻鞭炮的噼啪声,倒是铜锣响了半个时辰,待得卯时一到,衙门就将开堂审理走私一案。
县城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县城无大事,能惊动县老爷鸣锣开堂的无一不是大案。即便只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也有大把好事人等前来围观。
何知县略带威严的端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直至急促的“咄咄”声将一干案犯押至堂下才厉喝一声“你二人可知罪?”
梁子俊没被定罪就仍可见官不跪,理顺衣袍才讥讽的看向高高在上的县官,语气轻狂的笑道“不知者不罪”
“大胆!竟敢在公堂上信口雌黄,别以为有功名傍身,本官就奈你不得,待一会儿证据确凿,由不得你抵赖!”何知县厉目圆睁,猛拍一记惊堂木,示意师爷将罪名一一道与围观百姓,又指着廖凡志的鼻尖质问“你可认罪?”
廖凡志蓬头垢面,却不减嚣张的笑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已认定廖某有罪,我认如何?不认又如何?”
“还敢狡辩!来人,把罪证都押上来!”何知县大手一挥,衙役便压着一干人证物证上堂对质。
百姓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这事闹腾了半个多月,大抵都是知道些眉目,这会又见人证物证俱全,都暗抽口气指责这两人胆大妄为。
何知县连夜刑讯逼出口供,又亲自查看过证物,自是不怕他们抵赖。见廖凡志仍然死不认账,气急的嚷道“来啊,大刑伺候,若是二百大板还不招供,本官就判你无罪!”
何知县此言一出,堂下人等尽皆哗然。这二百大板打下去焉还有命在?何知县这是要屈打成招啊!不想死就得招,倘若未免累及家门,说不得就只能硬抗活生生被打死。
廖凡志心下暗松,他等的就是何知县狗急跳墙,只要自己不认罪,即便死了,何知县也不能再判家人连罪之名。
梁子俊心下大急,正欲出言驳斥时,人群中一女子高声嚷道“罪妇在此,愿同夫君一起受刑!”
人群勉强让出一条通道,让这妇人入场,何知县大砸惊堂木,喝止一众纷纷攘攘的议论声“肃静!肃静!来者何人?胆敢扰乱公堂就不怕本官治下罪来!”
此妇人一身孝服,面容清丽,脂粉未施仍难掩其天生丽质。盘发未拢,一头青丝如同上等绢帛般披散在背脊,俏丽身姿拨开人群,跪在廖凡志身侧叩首答道“民妇乃为廖凡志之妻,愿同罪子一起领罚”
廖凡志心下大急,口不择言的骂道“荒谬!廖某如今孑然一身,只曾有过一位下堂妻,你这娼妇休要胡言,赶紧速速退去,莫要扰乱公堂秩序!”
他之前委托陈青代为转交的并非家书,而是一封休书,为的就是赶媳妇离去,免得遭他连罪。可眼见媳妇一身素服前来领罚,怎能不让廖凡志心慌意乱?
好的时候不曾让她开怀,此番遭难何至于累她守寡?有岳丈照拂,苏英即便声名蒙羞,也可安然度过余生,若是日后有幸再觅良缘,总比跟着他这个罪人强百倍。
“夫妻本是连理枝,你若死去,我焉可独活?”苏英低声问道,目光含泪的低泣“苏英于狱中不曾收到休书,只闻一封家书字字泣血,饱含对妻的关切之情,如今夫君这般说,莫不是要至妻于不义?若你此刻明明白白告知我想要休妻,那苏英立刻一死以全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