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温青梧没甚在意。
李芝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着温青梧,缓声开口道,“要不……咱们多做几坛?”
温青梧手中的动作慢了慢,转头看向李芝,“作何做那么多。你很喜欢喝酒?”
其实他甚少喝酒。但听及温青梧的话,李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应声道,“是呢,蛮喜欢。”
喜欢的话,让奴婢多做几坛不就是了。
温青梧些许迟疑,“我手有些不便。”
“我帮你。”李芝见温青梧没有明确拒绝,心知是有商量的余地,“难的麻烦的都我来做,你就在旁边调酒就行。”
温青梧没有立时应下,看着手里的酒坛子。
其实这坛酒她也只是随手酿一下罢了,并没有多少兴致花时间做这些玩意儿。
又听旁边李芝道,“多做几坛罢。求求你了,媚娘。”他道,声音软下去,带着讨好的恳求,“多的,我回头埋在我殿外的樱花树下。”
李芝虽然个头已经长得高过了温青梧,但在温青梧心里也还只是孩子。
“都说这酒越酿,酒味越醇。多的咱们埋在那棵樱花树下多几年,等到时候咱们再挖出来,定然很是醇香。”他很喜欢跟她说话的时候用“咱们”,而不是“我”和“你”。
咱们。
温青梧哪儿会注意到这样看似无意的一个小称呼,跟李芝在一起她也没那么多算计和提防。于是也不会去逐字逐句分析。听闻之后也就是过了耳,便看向了他。
默不言语了。
李芝以为是她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或者那样的小动作。有些窘迫。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看着她。
但温青梧心中却是思衬着的却是别的事。
她看着李芝。
他是出落的愈发好看了,身上的温润气质也愈发跟李柯相像。她都能想到,若是他能活到出阁的年纪,作为贞德帝的嫡幺儿。他一定是极受宠爱的。
留在京都,然后封他一个闲散的王爷。
这样的闲散与李柯的闲散还不同。是真正的闲散。会给他天下贞德帝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他也会有一个无忧无虑的余生,会有风花雪月或者诗意情仇。
会有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家立室,甚至会有别的皇子决计不可能有的机会,看遍天周大好河山,走过舆图上的每一条溪流去感受天地间的自由徜徉。
这是皇室中人终其一辈子也不能得到的真正的自由。
只要他愿意。
他会得到所有他想要的生活。甚至是权势。
只要不是皇位。
但他似乎也不会去贪图皇位。
温青梧忽而之间生出一种惋惜。
只是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是在太子造反的次年不久,他就在宫中殁了。
转念再想起李柯跟他的感情,李柯也是从他殁之后才开始参与到夺嫡之中的。
看着面前的男孩儿,还未出阁,还带着一身的稚气。小名稚奴,倒是很符合他的性子也符合他的一生。
稚奴。
“好。”温青梧应声道,“你若想多酿几坛,就酿罢。”就当做是她替李柯对他的好了。
正心里头无限忐忑着,就听到温青梧应声了。李芝感觉自己一瞬间似乎都飘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青梧,“你说什么?你应了?!”
“嗯。”温青梧回过头,语气是李芝极少从她身上感受到温柔。“你若是想,咱们就多做几坛。埋在你偏殿外的樱花树下。”
等往后你想起来,再挖出来吃。”她声音缓慢,潺潺似阳光晒暖的春水,淌进了李芝的心里。
熨得他暖暖的。
他发现,比起自己说“咱们”,他更喜欢她说“咱们”。
“好!”他开心地应声,很是积极地上前接过了温青梧手里的坛子开始帮起了忙。
温青梧看着开心的李芝,也没有阻拦。这样开心的日子又能有多久了呢。
这些酒埋在樱花树下,也只会被时间融进泥土里。曾经的美好也装在里面,盖上封沙。然后在岁月的洪流中被卷得无影无踪。
隔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故人不见。
温青梧与李芝做起了酒,一做便是三坛酒。一坛交给梅林埋酒的奴婢贴上自己的名字封条端走。剩下的两坛被李芝愉悦地递给了自己身后的奴婢。
李丽质本来站在城阳和兕子后头看着她们俩酿酒,但是不多大会儿她们都弄完了。
又过了一会儿,在场的所有小主子们几乎都弄完了。
唯独一处,还是认真地做着梅花酒。
一开始还以为是温青梧手慢,没有多说。但等所有人都弄完了,李丽质认真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温青梧并着李芝两人何止做了一坛。
前前后后做了三坛酒。
已经做好了两坛,最后一坛是两人同时做的。冬风吹过,她的嗓子有些痒,端着帕子咳嗽起来。
越咳越重。
旁边的丫鬟拿着药上前给她含在嘴里。待到嘴里的药都化了,温青梧和李芝那最后一坛酒也做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李丽质都看在了眼里。
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
待弄完了酒,温青梧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起身向着几人告退,“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向着李芝说完,又朝着长乐和城阳几人行了礼。
高阳在一旁早做完了酒,就等着温青梧赶紧做完然后跟自己一块儿玩。
其实旁人很是不明白,高阳等着温青梧跟她玩儿,温青梧那样的人能跟她玩什么?下棋还是书画?
偏生这些都是高阳极其不耐的。
但高阳就觉得温青梧跟自己有玩儿的。见她刚做完了酒就要走,不由不愿意地问道,“你回去作何?再待会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