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君舔了舔嘴唇,伸出手去,轻轻放在了韩蓄的后背上。
韩蓄感受到这指尖的温度,身体都已经绷得直了,他一动也不敢动。那柔软的手,柔若无骨的向下滑去,最终停留在一处起伏硌硬的伤痕上。
陈昭君说:“夫君这身上……可真是伤痕累累,让人触目惊心。是谁?是谁这么狠心?将夫君你打成这样!”
答案很显然,是雍城这一波又一波自恃甚高的富家子弟,他们并不把长安君这个质子放眼里,他们并不愿意长安君在这里有好日子过。
韩蓄回头,看着陈昭君的眼睛。
韩蓄的他最近越来越懂了,为什么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
韩蓄回手抓住陈昭君的这双手,轻轻握住,说:“君儿!我这一生,或许永远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质子!我在这雍城生活的极为卑微,我从小受人瞧不起,吼打辱骂鄙视是家常便饭。正如君儿所见,我这一身的伤痕究竟是被谁打的?哪一处被谁所赐?我已经记不得了……这样一个我……可有让君儿你觉得害怕?”
韩蓄一双眼睛深深地锁住陈昭君。
韩蓄要想知道陈昭君这一刻的答案,他想知道这一刻那双眼睛里头最真的答。
与他所期盼的,所希望的,或者所预设的,会是一样吗?
韩蓄那阵子眼光真沉。
不知怎么的,在韩蓄那样的目光之下,陈昭君的眼睛,忽然间莫名其妙的就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泪光。
陈昭君抿着嘴唇,摇头。
她不怕。一个人,身上有些伤痕怕什么。一个人,身份卑微一些怕什么。
陈昭君一双汪汪的眼睛:“夫君这些年来辛苦,委屈了!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夫君远离父母,夫君这一身的伤痕,若是亲眼见到,最伤心的,莫过于生身父母!”
韩蓄十三年质子生涯,在雍城受尽了苦楚。韩蓄的父母,梁国的皇帝和贵妃许多年不闻不问,任其流落在外,也就是近日才有风声传来,梁国有意接韩蓄回国。
十三年啊。
沧海早已变成了桑田。
一个稚嫩的孩子,早已伤痕累累。
韩蓄的内心里,有没有埋怨过他的父亲和母亲?那么多的子女当中,为什么独独把他送到了这里!十三年来任其受尽冷落、白眼和侮辱。
韩蓄把陈昭君拥在怀中。
韩蓄只说:“父母,离我甚远。而今我早已成年,这身体发肤,自当保重。我与父母感情淡薄,而今君儿在我眼前,我能保重身体,不让君儿为我担心,不让君儿为我伤心,便是身为男人的责任!”
那一刻,怎么说呢?陈昭君的内心,真是有几分动容的。
“夫君,你以后可都改一改吧!”陈昭君说。
这一句话,是真心的。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又说士可杀不可辱!这韩蓄作为一个质子,该活或者不该活,也不应该受到超于常人的折辱。你可以杀他,可以断他的头颅,却不可以这样伤他颜面辱他身体。但有的时候,也是韩蓄自找的。比如长宁公主仍茶杯砸到他头上这一次,比如,昨晚林凤微高头大马撞过来的时候,都是可是避免的。
陈昭君说:“我与夫君,自成一家,便是至亲骨肉。我从不会觉得夫君丢了谁的脸,而只会真心为夫君心疼!老话说的好,再受伤,受再多的伤,也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呢?若是以为委曲求全,没有保重,只会让那些真正在意你的人伤心和心疼罢了,而那些不在意你的,只会无动于衷,或者说感到痛快。”
何必呢?
韩蓄把陈昭君深深拥进怀抱里。
抱得很紧很紧。
韩蓄得到一种真实,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与理解。韩蓄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有选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