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间的玉佩晃晃悠悠,收拢了角落的尘土,化作了淡淡的光。
我想起来了。
他是那日食新宴上被陈太守幺女陈珣围着的那位小公子。
陈太守的女儿和胡刺史的儿子,若论门第的话确实并不差什么,但胡刺史有着监察群官百吏的指责,若是此时和太守结亲订婚,那就有可能会徇私枉法,官官相护。
放下这个暂且不论,胡刺史大概再过几年又要举家搬迁去别州督查了,此去必不是邻州,再见便是遥遥无期。
我不禁有些感慨,看这胡舒洹和陈珣也能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却其实没有未来。
“好孩子。”我扯了扯嘴角,“好生习课,长大后也要同你阿父般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小公子点点头,秀面焕然,玉凿的眼睛闪烁着:“谨遵殿下教诲。”
胡刺史很满意儿子的应答,让他继续去旁边看书了,我也颔首出去帮忙处理案子。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将自己的形象和名声迅速在边城扩张开,稳固下来。
其实我已经开始变得急功求利,对待案子也都不那么上心,可是往往事情总是越急越慢。这里有太多奇诡的案子了,积压成山,堆满了案台,我一筹莫展。
偏偏这些百姓还爱哭叫扑倒我的脚边,求我向上天问个真相,他们是否冤屈,一问便知。
我极想甩开他们,骂他们愚昧,大声告诉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神的旨意。
人在做天在看,我却其实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只是和他们一样寻常的凡人。
只是我这个凡人,渴望能做些什么,将自己伪装成了神女。
我既然这么做了,偷来那些固不属于自己的爱戴和话语权,那势必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我尤还记得,在皇城时我还是个被人在身后嚼舌根,骂我长着妖女脸的公主,到了边疆又成了代表皇室,承受民怨的罪人。现在我费尽心思,终于拿到了神女的名头,却力不从心。
妖女二字是小刀,它会扎得心千疮百孔,最后再将那些碎脏挖出,徒留下个空空的躯壳,麻木不仁,忘记七情六欲,行尸走肉。
而神女二字是担子,它会不断地在肩头加码,先磨碎皮肉,再压断肩膀,最后让椎骨不堪重负,断成两截,叫人眼看着自己跌落黄尘,再也爬不起来。
外面忽然一阵骚动,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妇人牵着旁边两个五六岁的娃娃,哭倒在衙门口登记的文官面前。
那文官皱着眉头,看样子已是被缠烦了,嘴里道:“去去去,你不必日日来了,你丈夫都处斩五年了,你也知现在衙门有多忙,可没空管你这档子闲事儿!”
那妇人显然已哭得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都抽颤着,旁边两个孩子也跟着一道哭,一道跪。
我看着那哭得梨花带雨,浑身打着补丁的妇人,又想起先前那位阿婆和她的孙子,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她不仅是想要还丈夫一个清白,还想要为孩子谋出路。
有个杀人问斩的爹,儿子为奴,女儿为婢,她一人拉扯大两个孩子,还要遭人白眼,这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