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蜡烛先是忽悠悠亮起一个点儿,然后慢慢放大,照亮了那张忠实婢女的脸。
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人,却是全然不一样的光景。
看惯了她的低眉顺眼,我从未想过那张温顺乖巧的脸,有朝一日会呈现出这样的狰狞。
诡异莫测的光在她的侧脸上打了一层影,在她的眼球里烧了起来。
“红穗,本宫自问平素待你不薄,你这是作甚?”我道,感到脖子上的刀又紧了紧。
“待我不薄?”她凑近了我的脸,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手舞足蹈,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红穗双目通红,整个人像是魔怔了,指着我的鼻子,紧紧握着拳头,青筋凸起。
“几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打得我满口的血然后给我一根狗屁簪子,我稀罕那东西么?我宫外三族都早八百年就饿死了!这带皇家印记的簪子能干什么,换钱再把九族一并诛了吗?”烛光闪烁着,在她的脸上画着从她心底往外的诅咒,字字诛心,句句沁血。
我看见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往下落。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我几乎窒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吗?
窗子依旧开着,黑夜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扒着框,睁着眼睛,随时都要冲进来,用利齿将我的血肉分离肢解。
即使仅仅是那道目光,就几乎是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很久很久才找回了沙哑的嗓音:“我以为……你后来不是还来救我么?”
背靠着黑暗的红穗拎住了我的领子,声音带了些哽咽,几乎状若癫狂:“你这个没有心的妖女!你折磨得我还不够么?我来救你?我是发了疯了才来救你。当初你叫我散播什么武林盟主的谣言,我一个弱质女子,在深宫中无依无靠,我能怎么办?难道成了你一个凭空冒出来公主的大侍女就能一夜生翼了吗?我只能用那支你给我的簪子贿赂,走了多少地方,都是见惯了宝贝的老油子,谁看这支簪子?!”
嘶吼到了最后,她已泣不成声,似乎又被拉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深夜,无助地在四下游荡,手里攥着的那支簪子成了唯一的依靠。
我猛然想起来,当日滴血验亲的时候她来救我,当时她头上的簪子被她推说太过匆忙,因此跑掉了——这么说来,竟然是贿赂掉了?
我从未想过这些。当时来到南篁身边一个心腹都没有,我只想要让她快点独当一面,能够为我所用,谁曾想竟然将她逼到了这种境地。
很多事情,竟然从那么久以前就有了预兆。
“这么说……我当日赏了你簪子,你还没戴几天,就不得不换了出去?”我感到脖子有些湿润,正一突一突地痛。
红穗抓着我的领子,再次尖叫了起来,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愤怒一齐喷发了出来,冰冷的泪水近到飞溅到了我的脸上:“若要是一根簪子能解决的事情,你自己不会做么?!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块顽玉簪子,还有这副身子——你说说,我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