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到眼前一片漆黑,收回手,这才发现食指的指甲已经在扣树皮时候断了。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不干净。
在这场权利和金银的博弈当中,谁也不干净。
姜州牧不干净,周明世不干净,黄锃也不干净。
王将军不干净,张大人不干净,皇帝也不干净。
脏透了,都腐透了,都烂到根子里去了。
人人都参与其中,三座最大的山都或间接,或直接地造成了灾区百姓的食不果腹,虺隤瘏痡。这些银子是地方官府唯一的希望,是身在地狱人民唯一的期盼。
可是他们把它当成什么了?当成游戏了吗?当成儿戏了吗?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的死亡,大概都只是地方呈上来的一纸数字,顶多是缺漏的税收。
他们不在乎。他们不在意。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再发银子来,也没有提过怎么补偿,补救百姓。
皇帝只想知道,银子到哪里去了。
来南篁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将这个地方看得更清楚过。
为什么四国之内,南篁只能被他国唾弃?为什么南篁是最弱的一国?原来,不仅仅是地理的原因,也不仅仅是资源的原因。
朝堂都乱成这样了,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眼前的利益,都只想着要保全自己,没有清官,没有清流,只有恶心到让我忍不住吐得天昏地暗的黄白之物。
我向南方中城的地方看过去。即使隔了这么远,我还是能感到一股酸臭,一股刺鼻,蹿进我身体里,撕碎脉络的恶臭。
恶心到让我想要逃离,想要远走高飞。
都不干净。都恶心透顶。
这还怎么查?这还怎么对质?难道我上朝,往腰上别一把屠猪刀,把这群大官和皇帝的脑袋都砍下来,为边城的百姓报仇雪恨不成?
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大殿腐朽的柱子就塌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良木来代替。
太子能撑住吗?
那些流窜的余孽如同蛀虫,会将整个南篁都吃掉。
外面三国在打仗,南篁不需要打仗,只需要维持现状,那就会不攻自破了。
也不怪暴民,也不怪起义的草兵,他们是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污浊的水蔓延到我脚边的时候,我没有察觉。蔓延过半身的时候,我还是浑然不觉。
现在,它已经快要蔓延到我的脖子,我才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再拔不出来。
再向远方看,是无数身陷囹圄的百姓。他们发着抖,挣扎着,溺亡着,发出混在翻浮游动,湮没在泡沫中的呐喊。
我要下去。我要向中心去。即使死。
我真的很想要痛哭。
为我手上沾满的鲜血痛哭,为在灾难中失掉性命的百姓痛哭,为死无全尸的草兵痛哭,为在南篁苟延残喘,在夹缝中苦苦支撑的人痛哭,也为生在乱世,所有身不由己的人痛哭。
可是我发现我哭不出来。
于是,我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