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蔺溯看似有些困惑,但是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低下了头。
我一颗颗将白子从棋盘上放入棋篓,纯玉的质地看不见瑕疵,落入剔透玉海,叮咚脆响。
这声音听起来极寒极冷,我几乎能感觉到指尖碰到飞溅起来的碎冰。
“蔺溯,边疆的银子还没有着落。”我捡完了白子,又去收拾黑子。此时棋盘上已经不再拥挤了,却也再复盘不得。
落子无悔。
南蔺溯猛地抬起头来:“皇姐,我知道了。现下这风刮得正烈,我们大可以再加把火。那些世家屹立百年,最在乎的不过是一个形象,一个名誉,就冲着它们,就会不得不吐出赈灾的银子来。”
他蹭地站起来,就要出去安排,我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等一等。届时你空口白话,那些世家就算将银子拱手送出,也会对朝廷怀恨在心。”
“王将军的家还没有抄完吧?”我将最后一颗黑子拾入篓子,将目光投向袅袅青烟,“你就以百姓自发收留难民的事情起头,而后将收缴王将军的银子拿一部分出来,说是从你私库所出,捐往西北。多少银两由你决定,只是你出多少钱,就直接定下了你最后能收到多少赈灾银。还有一事,拿到银子之后,你务必要给他们几颗甜枣,预备虚名若干,张贴皇榜表彰也好,封个好听的头衔昭告天下也好,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就全要靠你拿捏了。”
我说的极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我抬头望着南蔺溯,讲完了,他却不急着走了。
他垂着手,低下眼帘,良久才道:“皇姐,我何时才能像皇姐一般面面俱到,运筹帷幄呢?”
我原本见他没有反应,心下还有些紧张,这一听失笑道:“你乃君主,今后会有比皇姐聪明千百万倍的人来辅佐你。坐在龙椅上听比说更重要,一个人的想法总有不周全的地方,所以要广开言路。”
“你这一去,不要立马就去办了,要召丞相和几位阁老再商议一番,将整个计划捋顺了,有了万全的准备,再去实行。”我道。
南蔺溯向我一拱手,诚对:“听皇姐一言,胜读十年书!皇弟这才茅塞顿开了,弟弟以后若有思虑不当之时,还望皇姐多多指教。”
我笑着避了避他的礼:“蔺溯,你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多出色的人,会遇到更多忠心耿耿的臣子,会成为名垂千古的帝王。你要不忘初心,走下去,知道么?”
他放下手,今日他没有上妆,显得人又单薄苍白了起来,但是在这一刻,又变得无比坚定。
一块吹不走的磐石和一张吹不走的轻纸,必然是后者更惊心动魄了。
他郑重地点点头。
阳光透过帘子,光线交替更迭,划过了他眼角与面颊交接处的凹陷,染得那黑睫的末端变成了金色。
我轻拍了拍他肩上的衣服褶皱:“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