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等我死了,是不是能再看见他一眼?我这辈子造孽太多,这一眼,怕也只是奢望。
告别,竟是诀别。
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我走过这一生,留下那么多遗憾,却一件也弥补不了了。
我长出一口气。
结束吧。
就在我准备咬舌自尽的那一刻,牢门外突然一声响动,铁链当啷,我睁开眼睛,却见牢门已经打开了,一双高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上面两条吞云吐雾的金龙栩栩如生。
我压了压喉头的哽咽:“陛下来做什么。”
我看见那金色的袍子缓缓拖在了地上,格格不入的色彩混着牢房的湿霉味在我的太阳穴一撞一撞,拨弄着那再禁不起起伏的理智。
苍白的手慢慢搭上我的枷,似乎在抚摸一只极珍视的小狸,保养得几乎在木刺上几乎要磨出血的指,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南蔺溯的声音依旧与我在早朝上听见的那样平静无澜。
他说:“这张人皮面具是柏永曦给你做的吧?”
我一悚,把头抬起来,正对上他的脸。
我感到后颈撞在枷上,一股钻心的痛就从头顶冲到脊椎。可是现在疼痛也没法让我保持清醒,他这样说,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铁链丁零当啷地在我身后撞击着,我看见南蔺溯坐在光里,铁栏的阴影将他的脸切成了两段。
“你到底是谁呢?”他喃喃道,复而又莞尔一笑,“不重要了,孤也不想知道了。”
他的手微微一抬,身后就走出了几个高大的太监,我被枷锁束缚住,一身的武艺都施展不能。
我大骇,却感到双肩被按住,动弹不得。我透过那几个太监的身体,看见南蔺溯慢吞吞地弹掉手上的木刺和灰尘,然后站起身来,脸彻底隐没在黑暗当中,唯有那双眼睛,幽幽地闪着光。
像是一头高傲的野兽,轻蔑地俯视着到手的猎物,整理着自己漂亮的毛发,仿佛连一个目光都是施舍。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他这样让我胆寒。
南蔺溯……我仿佛又回到我初来乍到后的宫宴,我坐在灯火阑珊处,耳边是闲言碎语,无穷无尽的黑影,他在漫长的夜色里找到了我,手足无措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他也是如今日一样,站在我的面前。
他很瘦,脸色苍白,晚风吹得他好似就要随着被灯火照亮的云雾般消散,如梦似幻,如在我记忆当中那个从不敢轻易触碰的人。
我怕我一抬头,我怕我一起身,他就不见了。
可是如今,这个人是谁?
他问我,我是谁。
我也要问他,他是谁。
我感到我的下颚猛然被捏住,火辣辣的液体就被灌进了我的口中,我用力挣扎,却还是被他们捂住了嘴巴,药物直烧进腹中,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一开始倒只是烧,到了后来,仿佛是有千万根凝结的针,穿游在我的经脉当中,每动一下,就是撕裂般的痛。我瘫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眼前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仿佛整个世界都一同被扯得粉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