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便感觉到了一阵灵力波动,往前一瞧,却是几个道人打扮的人在村口施符水。
村里的人排着队,端着盛满了清水的碗依次上前,那几个道人拿着符咒,口中念叨几句咒语,符咒无风自燃,符灰落入水中,顿时消失不见,然后村民便将碗中的符水一饮而尽,很快,脸色便变得红润起来,一个个高呼:“大贤良师大德!”
我仔细分辨一番,轻声道:“是祛晦符!”
青兕也是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应该就是小老爷选中的潜龙手下了!”
我与青兕因为不想叫人发觉与道门的干系,因此这会儿并没有做道者打扮,而是一个扮作寒门士子,一个扮作市井游侠,各自都腰悬宝剑,很快就引起了那些村民还有那几个道人的注意。
一个道人直接越众而出,对我们行了一礼,和声道:“两位看样子不是本地人,不知从何而来啊?”
我笑道:“鄙人李沐,见过几位道长,这是我家堂兄李青,乃是青州人士,出门游学,也好长长见识!不知道长仙乡何处?”
那道人脸上露出了敬仰之色,说道:“吾乃大贤良师座下弟子,见得百姓凄苦,心中不忍,特施符水,叫天下百姓不受饥寒之苦!”
我忙说道:“大贤良师悲天悯人,果然乃是大德之士!”
道人叹道:“这天下纷乱,朝廷无道,奸佞横行,靠着这符水,救得了百姓一时,也救不了一世啊!”
我也是叹道:“道长说的是,我与兄长一路而来,眼见着百姓颗粒无收,官府却是横征暴敛,百姓衣食无着,民不聊生,实在是可悲可叹!只叹我兄弟二人无能,却是不比几位道长!”
那道人眼睛一亮,不过却是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说道:“天色将晚,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二十多里路,两位若是不嫌弃山村荒凉,不如在此暂歇一晚再做打算!”
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兕一直在一边以一种护卫的姿态站着,默不吭声,那些道人心中也有了想法,我与青兕长得并不算像,说是堂兄弟,不过,这年头,五服里头都能说是堂兄弟。一个读书,一个习武,说不得便是一个是嫡支出身,另一个只是偏房所生,这等事情,这年头并不稀罕,因此,这些道人也没有怀疑,只是热情地请了我们两人到一边帮着施符水。
这些道人体内也没什么法力,并未真的成为什么修士,大概就是学了点凡间的导引之术,但是靠着这个导引之术,就能够通过咒语,启动这些简单的符咒。饶是如此,几次之后,几个道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
其中一个道人退到一边,然后就是念了几句咒语,似乎是请神咒,咒语念完,就见一道金光从他天灵涌入,他很快又精神了起来。
我看得瞠目结舌,总算知道为何南华真人这般有信心了。
老实说,道门可以说是曲高和寡,当年我刚跟着师父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以至于入门的功夫还是在师父的引领下完成的,以免等我将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了之后,就错过了入门筑基的年龄。
你若是不识字,不能从那些形形□□的道门典籍中参悟出各种天道至理,不能够从那些比较晦涩难懂的法诀中明白到底应该如何修炼,那么,即便你有足够的天赋,只怕也就是被那些名门大派炼制成道兵的命。
而且,跟佛门不同,佛门主修一颗舍利子,修炼的是念力,就算缺少修行物资也没事,大不了抛掉这一世的臭皮囊,从轮回再来一遭甚至是几世就是了。可是道门不一样,想要炼制法宝,你起码得有些五金吧,想要炼制丹药,你总该有些药材吧,这些叫你自个天南地北到处去找,好地方都叫名门大派给占了,其他地方不知多少人要抢破头,因此,修道之人,法财侣地样样不能少。
如今却是有了捷径,普通百姓只需要贡献自身信仰,然后拿着这个请神也就可以了,只要请对了神,那就万事如意,这也不需要耗费多大功夫,也不需要花费什么钱财,神力入体,也能有益身体,延年益寿,如此一来,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有什么可求的!佛门只能给你来世,道门从生到死,这辈子都给你全包了。当然,你也是自个作死,请了什么恶神凶神,那老天爷也救不了该死的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这等好事,天庭大概是想要摘果子,毕竟,按理说,那些神都是属于天庭管辖的,至于佛门,这根本就是抢人家饭碗了,不给你对掐那才叫怪了呢!
这么一想,我对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不免有些猜测起来。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山村里的亭长出面张罗了饭菜,给这几个太平道人还有我与青兕两人送了过来。
老实说,饭菜真的很粗劣,饭是用豆麦做的,麦子和豆子都磨得很粗,里面还有明显的麸皮,菜也是野菜做的,另外还有几个鸡蛋,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季节的野菜其实跟野草也差不多,比豆麦饭还要拉嗓子,好在我如今是仙体,牙口还是很好的,青兕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吃得很是津津有味。
吃过饭,我与青兕两人便与这几个太平道人攀谈起来,这几个道人除了穿着道袍,也没有真的出家入道,无非就是穿了一身道袍,因此,也没有什么道号之类的。他们是本地人,说起大贤良师的时候,满脸都是崇敬之色。
我很快也搞清楚了这位所谓的大贤良师是何许人也,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大贤良师张角并没有隐瞒南华真人的事,反而大肆宣扬,说他得了南华真人传授的三卷《太平要术》,便与两个兄弟一起带着族人从冀州开始传教。
太平要术上的法门便是那等简易的符咒请神的法门,张角先挑选了一些有点资质的人修炼了,很快这些人便看到了好处,便是一些当地的豪族大户,对此也很感兴趣,因此,太平教便这般快速地发展了起来。
这些太平道人每到一地,一方面就是大肆传教,一方面就是施展神通,广施符水,虽说这些符咒在修士眼中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却是极为实用。寻常百姓根本病不起,他们没钱请大夫,也没钱抓药,但是弄张符咒,念几句咒语,就能驱邪祛病,对于百姓来说,这简直跟起死回生没什么两样。
太平教又靠着这些从那些豪族富户那里换取一些粮食,熬了粥分给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如此慢慢便得了民心,按照那几个太平道人的说法,如今几乎是已经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信众众多。
那几个太平道人说得兴起,直接就跟我与青兕说道:“大贤良师说了,这大汉是火德,火德如今到了终结的时候了,而咱们太平教却是土德,火尽而土生,等着甲子之年,大贤良师起事,这天下便是咱们太平教的了!”
我瞪大了眼睛,我没用什么摄魂之术啊,怎么这家伙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这真的靠谱吗?甲子之年,应该就是明年了,如今就将这等大事说出来了,他就不怕我们告密啊!
青兕在一边大咧咧道:“你们就这么信得过我们兄弟,万一我们回头就去官府告密呢?”
一个太平道人嘿嘿一笑,说道:“我瞧着你们兄弟,也就是寒门出身,这位李沐兄弟,虽说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看得出来,你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都不错,只怕不输给朝堂上那些官员,李沐兄弟想要去洛阳,是为了求官吧,只是,这年头,想要当官,光有学问见识,那是不够的,得有钱!如今上头那个天子啊,嘿嘿,那真是个买卖人,你给多少钱,就能做多大的官?你们兄弟两个有钱吗?若真是有钱,今儿个那麦饭,只怕刚入了口,你们就要吐出来了!所以啊,上头是那位天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不如加入咱们太平教,我们兄弟几个可是大贤良师的门人,回头将两位引荐给大贤良师,以你们两位的本事,日后前程定不比咱们兄弟二人差!你们觉得如何?”
另外一个也是说道:“再者说了,你们就算是告密,又能告诉谁呢,大贤良师早就将上头那几个常侍喂饱了,有他们遮掩,那皇帝哪里知道下头的事情!嘿嘿,大汉出了这样一个天子,活该气数已尽啊!”
几个人软硬兼施,我与青兕对视了一眼,便说道:“这等大事,我兄弟二人一时半会儿也是下不了决心啊,毕竟,我兄弟二人后头还有一族的身家性命呢,若是叫朝廷知晓,我们兄弟二人无所谓,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只是一大家子的人却是跑不掉!何况,我等还是想要先去冀州瞧瞧大贤良师再说,若大贤良师真是天命之主,我等哪有违逆天命的道理!”
之前那个太平道人拍着胸脯,哈哈一笑:“小兄弟,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只要你见过大贤良师,你们就知道,这天下,还有比大贤良师更加天命所归的吗?”
一个到现在都没怎么吭声的道人也是说道:“不错,如今这天下,天子与那些世家其实是一丘之貉,朝廷征收赋税,征发徭役,那些世家却是趁机盘剥乡里,夺取百姓的土地,逼着他们成为自己的家奴,也唯有大贤良师,能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上,日后人人都是兄弟姐妹,自然便是人间天国!”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们就是从天国下来的好吧,天国跟人间能有多大区别呢,无非就是仙人不需要自个种地,不必吃饭就能活下去而已。
不过面上我却是露出心动之色,一边青兕摆出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赞道:“果真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大贤良师这般英雄人物,若是不能得见,只怕是要后悔一生的!”
见我与青兕这般神态,那几个太平道人更是热情起来,跟我们又是鼓吹了半天,眼见着外头已经是夜深了,这才离去了。
我与青兕躺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青兕很是满意地说道:“看样子小老爷找的人不错嘛,甲子起事,应该就是明年了,看样子,咱们用不了耗多久,这事就能解决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希望如此吧,只是他们这般大大咧咧,似乎就没个什么忌讳,回头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朝廷那边反应过来,只怕就要横生波折了!”
青兕撇了撇嘴,说道:“行啦,想这么多做什么,小老爷自然传下了约束的法门,就算是这事叫当今的朝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虽说不懂什么望气之术,不过瞧着这朝廷民心已经失了,失了民心,这个朝廷也就撑不久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在心里想到,朝廷撑不久是一回事,最后摘了果子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谁知道这所谓的大贤良师最后会不会给他人作嫁呢?不过,想想我与青兕下界,为的就是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如此,也只能希望一切顺利了。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真正入睡过了,躺在青兕身边,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我竟是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又是一顿简陋的早餐,那几个太平道人还要再往别的村镇去,听说我与青兕准备先去冀州,见识一下大贤良师的风范之后,那几个太平道人很是热心地取了一把符箓出来塞到了我手里,又传授了相应的咒语,这才说道:“李沐小兄弟,这一路上不太平,这些你们拿着防身就是,若是遇上什么难事,我太平教在各个郡县都有教徒,小兄弟尽管上门,只需要报咱们兄弟几个的名字便是!”
我直接答应了下来,笑道:“实在是多谢几位道长了,李某定然不会客气的!”
“客气什么,回头就是一家子兄弟了!”那太平道人笑道,“可惜我们与两位兄弟不同路,要不然,真该护送你们一段路的!”
我又是道了谢,这才与青兕跟他们道了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