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呐,这帮公子哥,不仅看上了人家姑娘,更重要的是未来老泰山隐藏的政治资本。老首辅虽然致仕多年,但桃李满天下,朝中威望仍存。一年前更是被一道圣旨召往山东济南,一则协助当地官员赈灾,二则……”秦离焱缓缓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组织措辞,“稳定民心。”
“我不知道郑兄对本朝旧事所知多少,即使是永乐盛世,济南府也是将息在繁荣表面下的暗疮。成祖时期,济南府的苛税较之全国都是最重,各种徭役更是数不胜数,只因为,成祖不喜欢这个旧城。当年靖难之役,成祖从北京起兵南下勤王,势如破竹,没想到却在济南遇到了他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障碍。时任山东布政使的铁铉召集溃败的士兵,与满城百姓,共同守卫济南府,击退了当时还是燕王的成祖。这座城给了成祖人生最大的耻辱,想成祖勇武无敌,远征漠北,西平交趾,无往不利。没想到在济南城下,被逼绕道蓟州,才打入了时为国都的金陵。于是成祖怀着恨意,将铁公处以磔刑。行刑前辱铁公不得,便将铁公耳朵,鼻子割下煮熟塞入铁公口中,问曰:‘甘否?’铁公一身傲骨,凛然对曰:‘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成祖始终无法折服这位铮铮铁骨,便将剩余的怒气撒给了济南百姓,山东百姓。至今已有百余年,山东百姓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使他们更加怀念铁铉,也不承认永乐王朝的正统性。永乐之后的帝王都采取安抚怀柔的政策,才总算消弭了山东民众的恨意。不巧的是,今年山东又遭黄河泛滥之祸,兄台可知当今米价几何?”
郑万厦听得这昔年王朝故事,正兀自感到震惊,乍一听秦离焱询问,本能地‘嗯?’了一声,反而将问题又抛了回来,秦离焱继续开口道:“六两四钱!”
郑万厦沉吟道:“六两为荒,七两为灾,若是八两以上,可就要易子而食了。”
秦离焱道:“原来兄台也是饱学之士。”郑万厦没有说话,秦离焱继续道:“前首辅当朝时对山东民众多有照拂,他亲自提拔起来的年青官员更是有不少山东士子,所以他在山东很有群众基础,皇帝念及如此,便又不顾老首辅年迈力颓,一道旨意让老首辅晚年奔波流离,赶往济南。”
“随行的首辅千金跟随布施赈灾,慰问民众,甚有贤名,连皇上都有所耳闻,便下旨封其善扬郡主。但女大当嫁,这郡主便在老首辅的首肯下,举行书剑茶会,其实就是为了选一个文武出众的夫婿。济南民众听闻善扬郡主要择婿,便一传十,十传百,将这个消息散发了出去,不觉间竟成了一件促进南北士子少侠交流的大会。”
“郡主也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成了一番盛会,又觉不便扰民,便向皇帝上奏,调来了一艘水军宝船,使盛会在宝船之上举行,届时宝船沿大运河顺流南下。”秦离焱看着郑万厦紧皱的眉头,笑道:“隋时炀帝怕也是这番巡视江南?兄弟可是这般想?”
郑万厦没有说话,但明显觉得此番作为太过铺张,秦离焱解释道:“郡主并不是那种大肆铺张,讲究排面的人,所以他干了一件事——”说到这里,秦离焱想起还是觉得苦笑不得,“她居然卖船票。而且卖得不便宜。”
“其实郡主想得要深得多,兄弟,若是郡主出游,是不是运河沿线都要修缮呢?济南无粮,江南道可是天下粮仓,以往从大运河北上运输,因为运河失修,行船量小,载运量小,你看这郡主一走,运河一修,是不是能从根本上解决南北运粮难的问题?还有,届时将济南灾情向天下英杰和盘托出,这些慕名而来的公子哥少不得故做慷慨,捐款捐物自是不在话下。”
陈述利害之后,郑万厦恍然,叹息道:“只是苦了纤夫和两岸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