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屠夫,便是长安帮放在这里的棋子,长安帮给了他优渥的生活,作为回报,他必须要随时可以为长安帮献出生命,或许这样的事情在常人看来很难理解,但是对于当年逃荒而来的灾民来说,别人的滴水之恩,再怎么涌泉为报都不过分。
当年的屠夫并非村中一霸,只是一个从其他地方逃难而来的难民,被野狗抢食,跟乞丐夺口,踉踉跄跄来到这里,发现这里的人也不都是良善之辈,为富不仁之辈比比皆是,他们宁可将食物给狗吃,也不愿意给这些卑微的贱民吃;他们宁可换着法多吃一点,比如催吐,也不肯将多余的食物分给那些急需食物来活命的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绝对不是一句虚言。而是无数难民用生命总结出来的真理。
在那个时候,屠夫无助绝望,坠入了无边的深渊,一只手却将从谷底托了上来,那是一张洋溢着自信的脸,虽然饱经苦难,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但是仍然真诚地热爱着生活,并且愿意改造世界,创造新生活,他的出现,无疑是给了屠夫真正的曙光,所以后来的屠夫虽然恶性累累,可是最根底的良知和人性并没有泯灭。那个人,便是长安帮帮主关耳,从此以后,屠夫的人生除了灰暗,便也多了些亮色,让他用性命,甚至是在乎的人的性命来报答关耳,本来就是极为情愿的事,更重要的是,他还极为崇拜关耳,他们是朋友,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所以当关耳和韩瑜看到屠夫和其妻子的尸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好,任何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牺牲,对于个体来说,都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贵的。“他不应该死的。”关耳道。
韩瑜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人逃亡之前已经做好了周详的安排,官府的人应该没有条件追查到这里,线索就会完全断掉。而且为了他们两人,已经牺牲了太多的性命,长安帮众多无辜的兄弟,还有长期在暗室之中不见天日的瞎子巨人和瘦弱家伙。韩瑜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既然大哥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该再心存妇人之仁,否则牺牲再多的人也是无益。”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道:“只有死人才能保证永远不开口透露咱们的行踪。”
关耳不是一个蠢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这个朋友为了自己当真牺牲了太多太多,他看着旁边躺着的妇女,心中对于这个朋友更多了几分尊敬,他们将两夫妇并排放在一起,两人现在都是一身的污垢,不成样子,做完这简单的事之后,累得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忽然两人听到内间房屋似乎有什么声响,两人小心翼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压下喘气声,站了起来摆出搏杀架势,推开门,刚想动手,却看见是一个约莫十三四的小胖子,脸庞倒是极为稚嫩,但是身形有些庞大,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像是被家长灌胖了的鸭子一般。小胖子脸上惊恐无比,眼神中满是不解,探头想要越过两人的身体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韩瑜和关耳见状一下子挡住小胖子,笑呵呵地问道:“小朋友,你多少岁了?”关耳骗人的手段实在拙劣得紧,你们两个脏兮兮的家伙在人家家里出现,还莫名其妙问人家几岁了?就是傻子也知道有事情吧?果然小胖子嘴巴一瘪,还以为两人便是传说中谋财害命的强盗,要来害他性命,惊恐道:“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我爸爸妈妈呢?”小胖子忍不住推开韩瑜的身体,看见自己的父母双双倒在地上,大呼一声便狂奔出去,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在双亲尸体上哭得极为悲伤。
韩瑜和关耳听了一阵,心中甚是同情,又不想小家伙误会,关耳去拍拍小胖子的肩膀,想要安慰两句:“小朋友,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
韩瑜一听就要出大问题,自己和帮主不清不楚地出现在别人家中,任谁都会觉得可疑吧,现在又看见了父母尸体,不怀疑自己两人,又去怀疑谁呢?果然见小胖子甩开了关耳的手,满脸仇恨地瞪着两人,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心中有什么事情是藏不住的,恨也要恨得轰轰烈烈。
韩瑜道:“小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父母他……”韩瑜想要解释,可是却发现,他的父母的确是因为自己两人而死,要说与小家伙没有仇,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况且,这等事情向一个十几岁的稚童解释起来也是极为麻烦的一件事。
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却见小胖子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抽泣,关耳察觉有异,去拨动小胖子的肩膀,唤道:“小朋友,小朋友,你怎么了?”
韩瑜见状不对,翻过小家伙的身体,却见他脸色苍白,与屠夫两夫妇一模一样,他十分遗憾,“看来,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留下来。”
关耳闻言探手去试探小胖子鼻息,果然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关耳如遭雷击,身体一下子便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他已经有些接受不了这般代价了,可是修罗这条路本来就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呢。任何心慈手软的人,都注定不能称为一个枭雄,而在这般乱世,不能成为一个枭雄,就有很大的概率成为一具,尸体。
韩瑜道:“快走吧大哥,咱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韩瑜心中明白了,其实屠夫选的是最正确的道路,如果他将这个孩童留了下来,恐怕自己,也会……将他杀了。现在韩瑜甚至有些庆幸,毕竟他死了,就不用自己动手了,毕竟手上染了罪恶的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黑道之人,女人不杀,孩子不杀,如果违背了,会被天诛地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