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没了,还准备什么呢?”
陈奇清说着垂下了头,长叹一声,道:“娃儿原是打算天热后,就向老夫告辞,离开这里的,是吧?”
“嗯!”柳双离老实的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如果先生要我陪,我也会留下来陪先生的。”
老人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柳双离等了良久,不见回音,只能开口向老人探问道:“先生的闺女,其实先生可以——”
老人却摇着头,再度打断了柳双离的话,说道:“娃儿是想让老夫过闺女那里去,是吗?可是闺女那也去不了的。”
“为什么?”柳双离一惊,追问道。
“因为……”陈奇清沉吟良久,才又长叹一声,回道,“因为我这闺女家也……也不在了!”
“不在了?”柳双离惊呼出声。
老人点点头,紧蹙着双眉,抬眼望向天上如水的月色,许久才幽幽的说道,“我这闺女嫁去的地方,是紧挨着京城东北方的宣化府,离小儿服役的蓟州城很近。本来如此两人是最好照应的,虽离这远了,老夫和他们的娘虽一年都难见到他们,却也放心。可是……那一年,小儿所在大军战败,受到朝廷的处罚。不想下一年,闺女一家所在的宣化就遭到蒙人的连番侵扰。我那闺女和女婿,还有我那刚刚两岁大的外孙,就这么都死了,死在了蒙人的铁骑下。孩子的娘,因受不住这连番打击,在闺女一家出事的第二年,也跟着去了。如今,就剩着我这没用的老头,一个人守着这间老屋过日子了。”
初春的夜,很是清凉,即使没有风吹过,也浸得人全身发凉。
老人的话音落下,没人接着开口,院中的气氛,一下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柳双离握过老人冰冷的手掌,轻声道:“陈先生,对不起,我……我没想到……”话到这里,柳双离吱唔着,不知要说什么。
“没事,没事,真没事!”老人连声没事道,声音却抑不住的颤抖起来。
“陈先生,你……别太想着这房子了……”柳双离轻声劝道,却又实在不知应该怎么说去,才能不再伤到老人。所以只劝了两句,就停住说不下去了。
老人却笑了:“房子没了也就没了,老夫一个人守着这屋子,也太久了。原只不过是想等着……等着咱那儿子,有一天能回来……”老人说到这里,一时顿住。
柳双离不敢再多话,只是静静的等着。
老人只是深深的看着柳双离,好一会儿,才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块紧紧包裹着的红绸布。
红绸布看着十分陈旧,原本鲜红的着色已然褪成了泥色。
只见老人颤抖着手托着这块绸布,慢慢的在两个孩子面前一下一下的打开它。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慎重,那样的小心翼翼,好像他手中托着的,不是一块陈旧的绸布,而是一个极其珍贵的宝物。
良久,绸布终于被完全打开,就见绸布内包裹着的,原来是一块玉,一块深青色的很是普通蝙蝠玉佩。
“这玉佩是老夫的儿子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老人轻轻的抚过玉佩,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六年前边防战事,小儿身属的前军大败。朝廷降旨,尉级以上军官一律押解治罪。只可怜我那小儿,刚考上的功名,受封七品游牧尉,被派去蓟州戍边,亲身参与的这第一场战事,就落了这么个结果。”
陈奇清说着,眼神迷离的望着手中的玉佩,久久的凝视着,没有落泪。
柳双离紧紧的握住老人的手,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
“娃儿啊……”良久,老人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想托你一件事。”
“何事?先生尽管说来,只要双离能办到的,一定都尽全力去办。”
“这个玉佩,”老人轻拭着玉佩,望着柳双离道,“老夫想请娃儿带着这个玉佩,要是老天有眼,能让玉佩再遇上小儿,保佑他平安无事,老夫,老夫就算死也瞑目了。”
“陈先生?”柳双离惊叫出声,一种不详的感觉直冲上她的心头。
“当年那场战事,我那小儿身在最前方,大军因事战败后,据说小儿随败军回了营,可两日后就突然失踪了。”老人解释道。
“失踪?刚刚先生还说他被朝廷治罪了吗,怎么又失踪了?”柳双离奇道,“还有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