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吃,吃了睡,这样反复了好几天,丈母娘冯桂英实在忍不住了,说:“土慕桐,你不上班了?”
一口饭还在嘴里,土慕桐胡乱的点点头,马伊兰立刻说:“为什么,不是好好的吗?”
“被老板炒了。”咽下这口饭,土慕桐苦笑了一下。
“那也不能天天睡觉呀,出去找找工作。”冯桂英埋怨着,给皮皮喂饭的勺子差一点洒出饭来。
“我知道,明天就去找。”
说找工作,真的很难,现在的社会上,四十岁的人几乎没有工作岗位,土慕桐在网上撒了若干简历之后,骑着自行车走在马路上。
庞方子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也不好意思打,郝天这两天倒是肃静了,真想找他喝场酒。土慕桐忽然想起高大宝,如果求他是不是很容易就上班了?
他摇摇头,自己还抹不开那个面儿,如果真的求他,肯定能帮,可那还不让他笑死自己?
土慕桐看着花园很幽静,把自行车一停,坐在椅子上,天很冷,哆嗦着取出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吃了一碗牛肉面,感觉浑身热乎起来,土慕桐的电话响了,说是要他面试,土慕桐兴奋极了,骑着车就直奔双安,噔噔噔上了楼梯,进了一个平房里,才找到了这个公司。
“年龄不小了?”
“是,四十。”
“学历不低呀,还是本科。”
“惭愧。”
“为什么辞职的?”
“私人原因。”
“地产公司可是火,在我们这个音像公司做策划能习惯吗?”
“我能吃苦。”
“薪水不是很高,最多一千八。”
“我要求不高。”
“好,你明天上班吧,记得带着身份证。”
土慕桐又上班了,不过这次是个小的音像公司,不过连一个星期都没上,就再也不敢去了,那是个非法音像印刷的公司,黄色的光碟和图书,还有一些敏感的政治书籍,等土慕桐发现这些问题的时候,差一点被那个公司的老板逮住不放,要不是打着尿道跑了,说不准还可能进了局子。
土慕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着自己说:“急不得,不能急,先吃饭。”
他习惯了牛肉面,吃了一碗就热乎,还吃了几瓣大蒜,抹了抹嘴巴出来,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他站在天桥上想着自己今后该怎么做呢?
这样一家家找工作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是不是该去找高大宝?
土慕桐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叹口气说:“过年了,该歇歇了。”
走到商场里,给儿子选了一身唐服,给马伊兰买了红裤衩和红腰带,自己的女人也本命年了,走出来,土慕桐忽然感觉自己也精神些,兴冲冲回到了家。
儿子看见衣服一点也不感兴趣,喊着要玩具:“我要变形金刚,我要变形金刚!”
土慕桐不是没看,太贵了,二百多块,还是个小的,要是往日,他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可一想到丈母娘的唠叨,又没工作又乱花钱,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好,巴巴到金五星给你买去。”金五星的便宜,皮皮才不管正版还是盗版,听说给自己买就高兴。“巴巴要给我买变形金刚喽,巴巴要给我买变形金刚喽!”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土慕桐嘴角也裂开了,可一看等到马伊兰严肃的面孔,他的心沉了下来。
“就知道惯孩子,马上就上学,还要择校,择校就要话五六万,学费还要五六千,如果远,还不买辆车?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我倒是没什么,孩子呢?”
马伊兰说的很严肃,土慕桐讪讪的笑着说:“就去你们学校不是很好吗?”
“我绝对不要我的儿子输在起跑线上。”马伊兰说的斩钉截铁。
“你们旁边的芳草小学不是很好吗?”
“那是好,钱呢?赞助费就要六万,说的轻巧。”马伊兰的语气让土慕桐很生气,他立刻说:“我不是给了你快二十万了吗?”
“我都存着呢,你的奖金十万,这几个月的公司加起来也差不多十万,可你算过没有,赞助费六万,还要请客送礼,这不花钱?到学校有十公里,买辆便宜车也要七八万,还剩多少?”马伊兰这个数学老师真的算数很好,土慕桐说:“这不够了吗?”
“你就想到眼前,初中呢,高中呢?哪一步不要钱?你这几个月不上班,每个月也要花一千多块的。”丈母娘接茬说,土慕桐低着头耷拉着脑袋,进了书房。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土慕桐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鞭炮声也没有给他带来欢乐,皮皮穿着唐服也没感觉到喜庆,马伊兰板着的面孔让整个春节都有些暗淡,丈母娘却没走,皮皮也高兴,天天和姥姥在院子里放鞭炮,到了晚上,提着灯笼满院子跑,土慕桐的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他病了,春节之前就病了,这场病来得突然,高烧三十九度,烧得土慕桐有些迷糊,挣扎着喊着马伊兰的名字,不见答应,只好挣扎着起来,想喝口水,倒了一杯,喝一口差点汤了嘴,看着给皮皮晾好的白开,直接就灌了一整杯,到了院子也没有看见马伊兰,只好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肺炎,要输液。”医生的冰冷让土慕桐心情很暗淡,他本来想拿点药就回家,马上过年了,他想过个喜庆的年,四十岁的男人还要什么呢?
儿子有了,房子有了,过了春节再找份工作,实在不行就去求高大宝。可医生的语气不容置疑,土慕桐只好在医院里吊瓶输液。
“发烧?”边上的一个老年人也在手上吊着一个瓶子,这年头只要生病就是输液,输液已经成了万能药。
“肺炎。”土慕桐有气无力地说。
“小伙子,你也太马虎了,都烧成肺炎了才来看。”老人手里握着老伴儿的手,埋怨着。
“我也没有想到会成这样。”土慕桐真的不想说话,
“家里人真放心,晕倒了怎么办?”老太太嘴里念叨着,看了一眼老头子,叹了一口气。
“儿子不是忙吗?有你我就知足了,老伴儿老伴儿,就是做伴儿。”老头子知道老太太埋怨儿子没有陪着看病生气,就安慰着。
土慕桐闭着眼,他没有心思听这个故事,耳边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赶紧睁开眼,忍不住说:“可可?”
“是可可吗?”他对着人群喊了一声,没有人理他,排队的排队,哭喊的哭喊,输液室乱哄哄的,只有老人笑着看着他。
打了退烧针,输了一瓶子液体,土慕桐感觉精神了许多,提着大瓶子小罐子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点钟,马伊兰在客厅正等着他,还没等他脱下羽绒服,嘴里就嘟囔着:“大过年的,还往外跑,也不是工作,又去哪里了?”
“哪里了?我死了……”土慕桐再也忍不住怒火,可刚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孩子已经睡了,他看了一眼马伊兰,把药放好,直接到了书房,关上门再也不想出来。
“你生病了?早上不是好好的吗?”马伊兰看见药,赶紧到门口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那么厉害,一天就成肺炎?”马伊兰推了推门,没推开。
“你开门呀?”
土慕桐害怕惊醒了儿子和丈母娘,打开门,又躺回床上,什么话也不说。
马伊兰摸着他的额头,说:“哎呀,还烧呢,快试试体温。”
土慕桐一甩手,说:“不用了,刚输了液,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还要回巴巴家,这可怎么办?”马伊兰很着急,搓着双手,恨不得立刻让土慕桐病好了。
“我这病还传染,我就不去了,你们回去,我还要输液。”看着老婆如此担心自己,土慕桐的心也软了。
“你真的病了?不是装的吧?”马伊兰再一次摸摸他的额头。“让你少抽点烟,就是不听,这次有记性了吧?”
看着土慕桐不说话,马伊兰又说:“吸烟也花钱,吸烟还生病,生病又花钱,还难受,看看你这次长不长记性,再让你抽,你说那个烟有什么好,抽抽抽,你哪天再给我抽出个肺癌,可让我们娘俩怎么活?”
土慕桐听着,心彻底的凉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悄悄地蒙上头,不知什么时候眼泪落下来。
三天很快过去了,土慕桐独自在家,每天吃着马伊兰给自己准备好的饺子和做好的菜,其实这几天他一直低烧,除了每天去小区医院输液,没有什么胃口,老婆精心准备的鸡鸭鱼肉只是看着。直到儿子的笑声到了门口,他才感觉回到了人间。
儿子在姥爷家玩得很开心,回到家就扑到怀里,大声地喊着“巴巴”。手里拿着变形金刚,说:“姥爷给买的,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土慕桐笑着,接过马伊兰手里的东西,对着她说:“巴巴身体好吗?”
“比你强,看人家,那个身体,再看看你,四十岁还不如一个七十岁的老头。”
土慕桐看了一眼马伊兰,对着儿子说:“儿子,巴巴去输液了,跟巴巴说再见。”
出了门,土慕桐忽然感觉到冷风刺骨,禁不住把手缩了回去。
土慕桐木然地扎上针头,看着电视里的联欢会,赵本山的小品惹得大家哈哈笑,土慕桐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B市的春天不会因为谁而耽误脚步,河边的柳树已经绽芽,远处开就像淡绿色的垂幕。
土慕桐已经失业四个月了,儿子马上就要上学了,他和马伊兰商量不知道多少了晚上,终于决定就去芳草小学,再有四个月,儿子就是小学生了,土慕桐禁不住心花怒放。
可工作却让他头痛,全球的经济转缓不仅C国,全世界失业率都提高了。化工行业更是不景气,土慕桐开始埋怨自己的专业,要是学计算机该多好呀。
马伊兰每天上下班,丈母娘又来了,说是要他专心找工作,孩子就交给她了。土慕桐从来未有的压力让他对家开始了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