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远离中原,本就是个物质缺乏的地方。
这里的人,对于生活的唯一要求,便是活下去。
不过进到凉州城的袁淼,却是得到了做好的接待。戈壁草原上最多的牛羊,自然是不会缺少的,但精致的小菜,新鲜的时蔬也是不少。
凉州都督府的厨子很是用心,竟然是将这两年逐渐流传开的炒菜,做的有七八分像了。
整个宴席上,身为凉州都督的宇文士及,却没有丝毫的高傲,竟然主人的热情。
一众凉州的将校官员,尽管有些排斥,但也很努力的做到了款待客人的标准,
直到几大碗醉天仙下肚,这些最为排外的悍将们,便已经是和骊山军的人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了。
勾肩搭背都是小事,甚至有凉州的将校,开始介绍其草原女子的妙处了。
三两杯下肚,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都敢上前要在新丰侯面前耍一套刀法。
对于边军的汉子们来说,酒便是最好的催化剂,也是为数不多能让他们敞开心扉的东西。
最后,这场宴席主客皆欢,算是完美落幕。
“宇文士及很是反常!”
“怎么反常?”
“太过热情了……”
凉州都督府安排的宅院中,孙玉则对只穿着半袖乘凉的袁淼说道。
袁淼微微侧目,有些不解:“热情?宇文都督大概是怕某来了河西,分走了他手上的权利。”
国朝侯爵统军外出,尤其是他这种曾经,更是身居一道行军副总管的人,到了河西来,怎么可能只安守一地?
只不过,孙玉则却不赞同这个观点:“属下不是这样认为的……宇文都督的资历,朝廷不可能任由他人欺辱。再说,宇文都督在凉州,当是做的不错。今日那凉州军的行事,我们也都看在眼中。宇文都督治军,即使是在如今的朝堂上,也是出类拔萃的。像他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害怕旁人来分权。”
“孙先生是怎么认为的?”袁淼微微一笑,手中加冰的高脚杯放下,将这个问题又丢给了孙玉则。
孙玉则开口:“属下倒是以为,朝廷这次派大将军到河西,却是另有打算的!而宇文都督今日之所以这般,大概也是另有深意……只不过,今日我等初来乍到,大概他也不想太过急切了。大将军要在这凉州城休整几日,某想到时候宇文都督自然会找上门来的。”
“凉州乃至于河西之事,我们大可从容不迫,静等凉州的回应。”只是简短思虑之后,袁淼便下了决断,然后提及:“此时,在所有的事情没有明朗之前,朝廷没有新的旨意下来。独登山和这次跟着我们来到这里的数万灾民,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这次某之所以要在凉州城停留几日,也是为了就近购置更多的货物,等到了独登山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我们!”
“此事今日入城之中,属下业已交付学生们去办了!”
“既如此,便好好在凉州待几日吧!”
……
古人作息,便是跟随日出日落,履行着最自然的生活规律。
当清晨的阳光,越过凉州城那低矮的城墙,洒进城中的时候,满城飘香。
身在西北,但凡是住的久的,大概都会一手煮羊汤。
家家户户的走廊下,都放着晒过的松枝。
当清晨刚刚到来,羊汤并着胡饼,唤醒了所有人。
大概是都督府觉得,应该让一路跋涉的骊山军好好的休息一天,今天都督府的属官并没有找上袁淼他们。
得了空闲,袁淼便自己带着人出了门,也没有什么目的漫步在凉州城中。
西北苦寒,从城中那破旧的屋舍,便能窥探出一二来。
只不过,这里的人却远比长安百姓,更有精神,也更有的孔武有力。
如果说长安城,是一座纸醉金迷的享乐窝。
那么对于凉州城来说,就是一个只有风沙和刀剑的生存地。
当然,牛羊不缺!
作为河西要地,凉州城就是大唐沟通西域的必经之路。
无数载满西域特产的商人,一路上带着扭动的胡姬,吸引着这个富庶的国度注意。
而凉州,自然也就成了这条流动着的财富之路上的枢纽点。
无数的西域商人,将货物停放在城外的河岸边,然后进到城中打听着各类的消息。
走在这座城中的街道上,袁淼多了更多不一样的认识。
这里就是一个融合的地方,不论是西域的商人,还是北方草原上的牧民,更或者是高原上的人。在凉州都督府的威慑下,融洽的聚在一起交流。
丢出了骊山军的腰牌,袁淼便上到了城墙上。
从城墙上,将整座凉州城一览无余。
身边的城门郎,态度恭敬的跟在新丰侯身边。
“您有所不知,咱们凉州城,自打宇文都督上任,便从未有过贼子靠近城墙!”
无形中,城门郎都不知道,自己对于宇文士及的推崇。
走到一个毁了一半的城墙垛子前,城门郎又说:“大将军,这块垛子,就是小的当初站的位置。就是在这,小的砍翻了十多个突厥贼子,这才升了现在的职!”
又到一处殷红的城墙出,城门郎的脸色渐渐平淡下来,声音低沉的说:“这里,当初都督未上任的时候,凉州发生了一战。敌人就是从这里爬了上来……”
说到当初那场战斗的时候,城门郎的脸上明显带着浓浓的忧伤和悲痛。
只听他继续说:“当时,三队的弟兄负责这里。整整五十个我凉州好儿郎,竟然没有一个活下来……领兵支援的三营,更是折了一半在这里……郎将战死……”
袁淼无声,面对着眼前这段殷红的城墙,投以默哀。
这段殷红,都是那些凉州的儿郎们,用献血浸泡染红的!
而那城门郎,悲伤之时看着沉默不言的新丰侯,心中担忧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便是深深的看了这段城墙一眼,然后挪动脚步,继续向着前面走。
在一段地面被火烤得发黑的地方停了下来,脸上挤出笑容:“侯爷,这块还是当初几个不懂事的新兵蛋子,在城墙上烤火打翻了火盆,烧出来的……那几个小子,嘿嘿……差点给自个儿烧着了。不过如今啊,都是在白亭湖那边扫荡的顶好斥候!”
军队之中,新兵总是能惹出很多让人发笑的事情来。
袁淼露出微笑。
只不过,经过先前的事情,城门郎的情绪,明显有点低沉。
正待袁淼准备离去的时候。
那城门郎,却是面有纠结的看着袁淼。
“侯爷……”城门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强自镇定的开口:“侯爷,小的知道您武功卓着,在陛下面前颇受赏识!可以说,咱们凉州的弟兄,听着您在那金河营地的事情,都对您心生敬佩。
但是……
咱们凉州如今将突厥贼子挡在凉州边境外,都是都督这么多年默默耕耘……小的知道独登山不入您的眼……可是咱们凉州,今春突厥还多次进犯……凉州现在还离不得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