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酒屋做服务员除了健康证以外,什么资格证书都不再需要。日语一级证书有什么用处,将来是否能够用到也不得而知,但她还是决定去考级。却又听说每次考试名额有限,自己报名很难报上,稳妥点的做法就是报个培训学校的培训班,交了学费,学校自会安排代本校的学生报名。
古北那一带,日语学校也罢各种面向日本人的店铺诊所也好,应有尽有。五月下定决心的当天就找到一家培训学校。前台小姐问她:“日语学了多久了?”她答说大半年了,前台小姐头也不抬地说,“那你报三级的班。”
五月摇头,说:“我报一级。”
前台小姐这下终于抬头看她了:“学了大半年,顶多只能算有点基础,还是初学者的水平。报一级太冒进,你要是听不懂,上课时跟不上进度怎么办?不如先考个三级,再二级,再一级,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
她固执地摇头:“我要考一级,所以报一级。”
最后折中了一下,报了两个班。一个是常规一级培训,上完后再紧接着参加另一个一级考试强化班。两个班都是每周日下午一堂课,一堂课两个小时。学费价格不菲,两个班加起来正好抵她一个半月的工资。到了打钱回家的时候,把这一周领的十元二十元的零碎纸币都凑到一起,也只凑了几百元。
爸爸第二天果然打电话来问,她就老老实实说自己报名学日语了,爸爸在电话那头很是不悦地问:“你在日餐厅里就要学日语?那你要是去英国餐厅里就要学英语?去法国餐厅的话就学法语?”
五月想了想,如实回答:“对。”
钟爸爸以为她听不懂自己的暗讽,不由得发怒说:“你学日语干什么?将来好做二鬼子?你怎么不想上天?你本来那家中餐厅随便打打工不是很好?非要换到这家小日本餐厅来?我跟你说,你这里工资高我也不稀罕,我宁愿你还在原来的地方老老实实地打工!小日本要是敢来我开的饭店里吃饭,看我不拿扫帚把他赶出去!好好的中国人,非要去给小日本点头哈腰……上班时间也有猫腻,哪有下午三点多才开始上班的餐厅?你当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开饭店,哪天不是天不亮就开门做早市?下午三点开门营业,什么正经事都耽误光了,笑话。在咱们乡下,你下午三点开门营业看看,不被人笑死!”
钟爸爸本来不是话多的人,因为这两天在街上听了两句闲话,人家说他:“你家五月跟着她表姐在上海,过不了多长时间,你家也能富起来了,哪天市里买了房子,或是家里盖起了别墅,到时别忘了叫咱们也去坐一坐。”一番话把钟爸爸说得无名火起,却无处发作,第二天又发现女儿的汇款比上月少,当下就打电话劈头盖脸地把五月骂了一通。
直到五月答应下个月把钱补上,钟爸爸那头才住了嘴,最后慢慢说了一句:“你在外头打工归打工,我是没办法跟在你后面看着你,但你给我记住:不能丢我钟家的脸,也不要把你自己的尊严都丢掉了。”义正词严地训完话,“啪”地一声撂下话筒。
跟她要好的女孩子忙说:“对的,我二哥就在古北那边做事,说那边日本人多,遍地是日式餐厅。但是人家要求要会说日语的呀,你会吗?”
五月已经转身往外走了,闻言转身笑笑:“有人教我们。”
那女孩听了,摇头叹息,笑道:“做个服务员罢了,上班时还要学习,累脑子哦。”又追着问,“难不难呢?”
五月告诉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走出大唐盛世的大门,正想着怎么处置这几件衣服,刘幺妹竟脚跟脚地追了出来。五月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她,刘幺妹张了张口,还是满面和气地说出这句话来:“我这里还缺一个人,你要是那边做不下去,或是不开心,还是回到我这里来做吧。”
这下轮到五月惊愕了,拎着包裹愣了两秒,才要张口回答她说不用了,刘幺妹却以为她在犹豫动心,就又趁热打铁说:“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晃荡,我是真不放心。咱们这个行当,做生不如做熟……”亲切一笑,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二哥还是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和你再处处看哦。”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其实真正想说的,就是最后这一句。
刘幺妹,苏北人,家中幺女,上面有两个哥哥。兄妹三人初中都没毕业时都来了上海发财。两个哥哥虽然长得一个比一个寒碜,却各有一技之长,赚钱养家不在话下。刘大哥在龙华殡仪馆附近租个门面制作花圈;二哥则在大唐盛世后面借了间人家违章搭建的私房做咸鸡,外号咸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