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多年来,唐境虽然步步高升,不过说白了,也就是一直干着御前侍卫的活,加了俸禄而已。旁人不解,皇帝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更兼他也把唐境的心性看得明明白白——若是唐境要站位,那当年就站了。若是当年站了位,现在也就没有这个人了。
如今,皇帝却反而只问了一句“有何想说”,便静静聆听了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唐境好歹也和韩珞成混了一段时日,倒是能言善道了许多。往常他少说,是怕说错话。现在他也学会把言辞放和缓了许多,也就敢说了。
“臣这一路,遇到的凶险并不只此。”唐境把他们一路所遭受的,又还没来得及上报的凶险都娓娓道来。当听得唐境险些被一盏汤夺了性命时,眉头皱了起来:“衢北也没捉住凶手?”
唐境摇了摇头,皇帝冷笑道:“也是,他们连刺杀自家皇帝的大活人都抓不住,还指望他们抓一个小刺客吗?”
唐境听得这语气,嘴角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但旋即便消失不见了。皇帝却没把这一抹痕迹遗漏过去,本来只是瞥过他的眼睛顿时又扫了回来,脚步也停了下来,盯着他,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嘶”了一声问:“你笑什么?”
这语气,并不似恼怒,却带着一丝难得的、从心底生出的真正疑惑。唐境忙端起手道:“陛下,臣只是想起,方才您说过的话,四公子也说过。而且四公子的语气和神情,与陛下……如出一辙。”
唐境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偏护之嫌,但没料到皇帝好像并未想到那一层,反而转过头来接着往前走,沉默着,神情似乎是在思考:那小子和我像吗?
半晌,皇帝开口了:“那小子,还和你说了什么?”“四公子对臣吐露了许多心声,比如说……”唐境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说什么?”
不是唐境不想说,只是这句话的偏护之嫌实在是有些……但终究,还是说了:“四公子说,他平生遗恨,是只能尽臣之忠,不能尽子之孝。”
“是……父子的子。”唐境补充了这一句,便偷偷观察皇帝手上的动作——手里的珠串分明顿了一顿,却没有如恼怒时那般握紧。“接着说。”
唐境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希望自己说真话。便道:“臣说,公子只需尽忠,便是尽孝。四公子却道,尽忠之事人人可为,只是尽孝之事,却只羡臣,可以日日陪伴在陛下左右。他自问忠心不二,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孝子。”
“为此,他还劝臣要……笑口常开,说陛下日理万机,心下枯燥苦闷。须得有人既能相伴左右,又能让陛下见之,便略略遣散闷意才好。”唐境一边说,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那串珠子——没有握紧,手指反而在某一瞬间,微微颤动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唐境在心里快速整理了一下措辞,这才道:“陛下若是喜欢终日嬉皮笑脸之人,也就不会留臣在身边了。但臣以为,公子所言不无道理。陛下平日里,也宜保养心情。此法可延年益,不无道理。”
皇帝听了他这一席话,果然笑了笑,虽然看起来并不很自然——就跟唐境第一次听进去了韩珞成的话,自己练习微笑一样。看过这两个笑容之后的人,都会拍案惊道:这对君臣,着实是像!
皇帝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了一句:“手臂究竟怎么样?”唐境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容禀道:“臣并无大碍,多谢陛下关怀。”
蓦地,皇帝叹了口气,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拍了拍说:“你这孩子……”唐境愣住了: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但下一句话却让他更惊了:“孤要封你为礼部侍郎,你道如何?”
唐境“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陛下,臣果真无事,请陛下允准臣继续护卫陛下吧!”这语气甚至带着乞求,配上这副神情,叫人听来,实在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