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陆夫子虽是王公贵胄,却于十四岁时舍弃王位,到浦羲去游学,习得满腹经纶。后来浦羲日渐陷入战乱之中,他见劝告浦羲皇帝无果,便回到晟平,开办了云贤书院。其麾下门生众多,凡得意弟子,皆有所作为,不至于沦为碌碌无为之辈。
韩珞成深知这些,也很赞成韩瑜卿到云贤书院去。但试看韩瑜卿前头的三位哥哥,哪个出了国界?只怕皇帝不会同意。
因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韩珞成又问:“父皇和薛昭仪可同意了?”
韩瑜卿摇了摇头:“我禀报了父皇,他再三跟我确认,又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说,让他再想想。母妃根本就不可能同意,她说筠姐姐已经走了,我再一走,她就更没个寄望了。”
韩珞成叹了口气说:“我是放心你去的。但是父皇和薛昭仪这一关若是过不了,你也要早做其他打算才是。不过薛昭仪年前才失了女儿,你这么一走,她纵有父皇恩宠,也是要受人欺压的。”
韩瑜卿沉默了片刻道:“我走与不走,并没有什么区别。”
韩珞成被他冷不丁的这么一句话吸引了目光:他脸色平淡,低眉垂目,好像不愿被人察觉什么一般。然而照理来讲,他是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韩珞成试探道:“瑜卿,你为何……对薛昭仪这般态度?”
他抬起了头:“皇后和端夫人总是要有争执的,她只要不死,只要一直受父皇宠爱,就永远是她们俩之间争权夺利的那一柄利刃。”
“这件事我也改变不了,永远都改变不了。”他又移开了目光:“谁让她那么多年来,都是父皇最喜欢的女人呢?”
如果说上面那些话叫人听起来不舒服,那接下来这句话的内容和语气,就简直令人胆寒了:“如果连这也不能承受,那就只能拿命来换了。”
“瑜卿!”韩珞成起了一手冷汗,觉着语气不对,抓着他的手腕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瑜卿抬起头来,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四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心里觉得不安,皱起了眉头:“当日我在襄夫人面前发誓,一定会保全你。你若是知道了什么,有什么谋划,一定要说出来,你我一起面对,知道吗?”
韩瑜卿暖暖一笑:“四哥,我看起来像是心里藏了什么奸计的样子吗?”
韩珞成一时被噎得答不上来,好半晌才说:“现在不像。但是你能不能告诉四哥,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韩瑜卿的笑容敛了几分,脸上的酒窝也淡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的阿娘,我的生身母亲,是什么人害死的了。”
此言一出,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在韩珞成身旁,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韩瑜卿见他不语,脸色平淡,径自说下去:“我母亲,当年和薛昭仪一起入宫。昔日里,我阿娘独居流香殿,盛宠不衰。在我心目中,父皇和阿娘,一点都不像皇帝和妃嫔,竟像平民夫妻一般恩爱。”
“魏家的事,本来就和阿娘没关系的。你看,你的母亲也没事,为什么就我母亲出事了呢?”韩瑜卿歪过头来看他,眼中却无一丝恶意。
韩珞成一直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照理来讲,姐妹二人,应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皇帝明明更宠爱襄夫人,却留下了他母妃,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因为,在她的寝殿里,搜到了和魏家人通信的铁证。”韩瑜卿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平淡:“几封信,不过是几封信,只是因为母亲向魏家人报告了父皇的喜好,甚至只是只言片语……模仿一个人的语气和字迹很难吗?”
他转过头去,脸上分明写着绝望:“可是他一点都不相信母亲,连问都不问,便叫她死?我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他却连母亲一条性命都不肯留!为什么,为了保证他们之间的爱情永远纯洁吗?”
韩珞成哑口无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弟弟,也不知如何置喙一桩荒唐的陈年旧事。